第十二回(1):侯专员禁烟丧命 范哈儿报复杀人
却说黄行伦潜回大竹不久的一个傍晚,大竹行政督察区专员侯建国乘轿外出视察民工修筑川鄂公路回城,刚行至北门茶馆门前,忽见茶馆对面水巷子里窜出一人,拔出手枪,飞快跑到轿前,两脚踢开轿夫,“唰”地一声撕开轿帘,“砰砰砰”对着轿内的侯建国连开三枪,然后乘乱迅速逃跑。此因何事?说来话长。
那是民国二十五年五月的一天,大竹城从东门经十字街到专员公署街道两旁,站满了各届人士组织的欢迎队伍,极不耐烦地等待一位官员的到来。
不多久,忽然一声口令:“站好,来了!”这口令像电流一样响成一片。
来了,真的来了。人们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卫兵护卫着一位军人,在一群地方达官显贵的簇拥下,高傲地走进来。这军人的身材魁梧,一幅酱色冬瓜脸,上唇蓄有一撮日本胡子,两道浓黑的眉毛下面戴着一幅玳瑁老光眼镜,身着一套黄色呢子军长,要挂佩剑,一派“武士道”风度。此乃何人?他就是新上任的大竹行政督察区专员侯建国。
侯建国,早年与刘湘同学,毕业于四川陆军速成学校,曾任刘湘部部长。刘湘登上四川省主席的宝座之后,自然没有忘记这位老同学,便提携侯建国任大竹行政督察区专员。侯到任之后,对刘湘一如既往,忠心耿耿,惟命是从。凡是被他抓住的土匪、烟犯、该关的关,该杀的人,毫不留情。要是有人来说情,他总是回答:“请拿刘主席的批示来!”
此时,蒋介石为了在四川站稳脚跟,千方百计要将刘湘的心腹一个个除掉,因而经戴笠之手将“蓝衣社”特务周长卿安插进大竹专署,以监视刘湘心腹侯建国的行动。周长卿煞费苦心,时时都想挑起范绍增。范楠煊两叔侄与刘湘的矛盾,利用范家的势利反对侯建国,以达到两败俱伤的目的。
主意一定,周长卿立即密告侯建国。
“侯专员,范哈儿和范楠煊两叔侄,在他们老家清河镇秘密开了两个吗啡厂,大量制造毒品,武装押运到重庆。上海,牟取暴利,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呀!”
是的,范绍增虽长年在外,但暗地里仍和侄子范楠煊各开了一家吗啡厂。由范绍增从上海杜月笙那里请来师傅陈坤元代为经营。两个厂都是用机器生产,生产量很大。此品毒性大,但香味浓,很过瘾,因而很受远近的烟哥喜欢。本来,按国民政府的禁烟条例,制造毒品者罪该枪毙,但因范家叔侄官大势大,所以,历届官员谁也不敢动他一根毫毛。
侯建国听了周长卿的报告之后,大怒道:“此事如属实,非收拾这两个犯(范)人不可!”
周长卿见侯建国已被激怒,心中暗喜,于是便火上加油说:
“侯专员,大竹这一带有个顺口溜:清河场的饭(范楠煊)吃不得,石桥镇的梦(孟浩然)做不得,永兴场的钟(钟清河)撞不得,观音场的祸(贺国祥)惹不得!这范哈儿在大竹是根深叶茂罗。”
这侯建国依仗着自己与刘湘同学,又知道范哈儿自投刘湘后不受刘湘器重,反被“明升暗降”调任副军长,削了军权,一气之下跑到重庆“范庄”称病不出。此时被周长卿一激,气冲冲地在桌上“啪”地一拍:
“他娘的,别说是饭(范),他就是铁,我姓侯的也要将他吃下去!”
说来凑巧。第二天一早,侯建国刚刚吃过早饭,专署军法处送来一位犯人,要求侯建国处理。这犯人姓谢名光亮,浑名“大脑壳”,曾在范哈儿部当过团长。此次专为清河场范家吗啡厂送鸦片,在路上,被缉私队从皮箱里收出108两烟土。专署军法处听说犯人是范家的弟兄伙,不敢冒然处理,因而送交专员发落。
侯建国喝了一口茶,望着被五花大绑的谢光亮,“啪”地一巴掌打在茶几上,大声喝道:
“你是何人?”
“谢光亮是也!”谢光亮态度十分傲慢。
“什么职业?”
“范大哥手下当过团长,现在改行做生意。”
“什么生意?”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侯建国万万没想到,一个罪证确凿的犯人竟会当面放肆。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身来,指头点着谢光亮的大脑袋,厉声问道:
“你知道贩卖毒品,要杀头吗?”
“嘿嘿……”谢光亮不相信一个小小专员竟敢杀范军长的弟兄伙,便冷笑着顶撞道:
“你当你的专员,我卖我的鸦片,有你毬事?”
“你……”
“我怎么了?难道我谢大脑壳还虚你不成?”
“你休想仗恃范哈儿的势力!”侯建国火冒三丈,“来人啦,拉出去枪毙!”
谢光亮一看,事情不妙,慌张起来:“侯……,侯建国你……你听说我说……你硬是要……”
站在侯建国身旁的周长卿插嘴道:
“这种狐假虎威的人,留着是个祸害。”
几个卫兵冲上前去,强行将谢光亮拉走。
谢光亮原没想到侯建国真的敢枪毙他,眼下见活命无望,便拼命地喊道:
“范大哥救命!范大哥救命啦!”
“砰砰砰!”门外传来几声枪响,谢光亮一命呜呼。
侯建国呼出一口粗气。
周长卿心中暗喜:侯、范冤家算是打成了!
谢光亮被杀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迅速传进重庆“范庄”的范绍增耳朵里,气得他半饷说不出话来,过了很大一阵,好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呀!‘猴(侯)子’要吃饭(范),老子要杀猴给人看!”
自谢光亮被枪毙之后,周长卿派了几名侦缉人员,专门侦查范家叔侄开办吗啡厂的情况,待弄清楚之后,便写成报告,送到侯建国手中:
“侯专员,众人眼皮下有这么大两个吗啡厂,知情者会说我们禁烟不力,不知情者会说侯专员不敢吃清河的饭(范)呢!”
“你是特务科科长,专门经办禁烟一事的,你说怎么办?”
“查抄!”周长卿答应得干脆。
侯建国接过报告一看:
“我再问你一句:情况属实吗?”
“绝无差错!”
“好,按你的意图办,命胡大队长带队,到清河查抄!”
“是!”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专署保安大队胡队长集合两个中队,全副武装,开往清河镇。
却说被人们称为“小老造”的范楠煊,此时虽身在清河镇,保安队要到清河查抄的消息,在侯建国作出决定的当天就知道了。这是因为除了他在四处安插了耳目之外,周长卿私下有意透漏了一点风声。
范楠煊不敢怠慢,立即召来陈坤元和其他几个心腹在密室里商议对策。
“他娘的,猴子派两个中队来,你就招呼山上四个中队迎接!”
“要搞就搞他个稀巴烂!”陈坤元不以为然。
“不行!查禁烟毒是上面的意思,我们这次打垮专署保安队,还有省上保安队、中央军来,又如何对付?”范绍增的父亲范先吉插嘴道。
“是呀!眼下不是防区时代,硬打不行。我们把东西藏起来,他们收不到,我们就好说话了!”范楠煊思忖道。
“兄弟愿立军令状,”陈坤元拍着胸膛,“我去安排搬家,他要是能收出点东西,甘愿受罚!”
“老弟严重了,”范楠煊拍着陈坤元的肩膀,“立即布置人搬东西,把机器、药水、原料隐藏妥当。”
“得令!”陈坤元带着众人,退出密室,直奔吗啡厂。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十二回(2):侯专员禁烟丧命 范哈儿报复杀人
这天正好是 农历六月六日,泛白的太阳光,晒得田里的玉米叶子都卷成筒,路上的石板烫得要命,打个鸡蛋摊在上面,马上就会烧熟。空气憋闷、干燥得吓人,好像擦根火柴,整个空间都会立刻燃烧起来。
专署保安大队长胡集带着保安队,顶着烈日包围了清河镇。胡集下令将没有吗啡厂的一座大院子团团围住,没有命令不许闯入,这是一座三合院的大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一个老头坐在侧屋门砍上休闲地吸着水烟。
胡集疑惑是“小老造”设的“空城计”,时时担心着“小老造”带一伙弟兄突然钻出来向他们开枪。他本想下令撤退,但担心空着手回去不好交差,于是壮着胆走上前去问那老头儿:“老头儿!这院里还有人吗?”
老头儿用手指着耳朵,不断摇头,表示耳聋听不见。
“你是范楠煊的什么人?”胡集凑近老头儿的耳朵,大声问道。
“我……我是范家的佃户。”老头回答说。
“你姓啥?”
“姓马。”
“马老头儿,我问你,这里有人造过吗啡吗?”
“什么?马伟?哎呀……哦,……,马伟是我儿子呀!那个背时挨刀的,好人不当,去当什么保安兵,专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
“你……你敢骂我们?”
“不不不,是我儿先骂我‘老不死’‘老不死’的呀!”
胡集又气又急,恨不得打上几巴掌。一想到“清河的饭(范)吃不得,”所以把伸出去的手又很快地收了回去。此时,他已经意识到,风声已走漏,东西早被转移。
这时,一个保安队员报告说:“大队长:范家只有管家和几个仆人看屋,在后后花园的夹墙中查获一缸鸦片。”
“嗯!胡集点了点头,心想总算有点交差的东西了。
“报告专座!”胡集回到专署,急忙向侯建国报告,“我们搜尽各处,只收到16两鸦片。”说着把双手捧着的一缸鸦片搁在侯建国前面的书案上。
“娘的,收这么点起个卵用!”
“什么?爹,你派人去范家搜查了?”站在侯建国身边的侯中鲁惊讶地问道。
侯中鲁是侯建国的大儿子,时任专署三科科长。他为人奸诈,办事精细,考虑周密。侯建国派胡集到清河搜查时,他刚巧外出了。今日刚刚回家向老子汇报,忽听胡集报告,顿时大吃一惊。
“是呀!周长卿调查说范家叔侄办了两个吗啡厂……”侯建国回答道。
“哎呀!这件事办遭了!”
“啥子?他龟儿的一个团长都认了账。”
“人啦?”
“当场毙了!”
“你你……爹,你怎么这么糊涂呀!”
“哎,中鲁,咋啦?我们还怕范哈儿?”
“爹!常言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呀!”
“我看没啥了不起,范家这条蛇再强总强不过刘主席。”
“爹!山高皇帝远,刘主席再强,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呀!”
“这……”侯建国突然有所醒悟,“中鲁,你看,现在该怎么办?”
侯中鲁喝退了胡集,双手插进裤兜,在室内来回踱了两圈:“冤家宜解。我看马上带点银钱,赶到重庆,找范哈儿赔个不是,说误听谣言,告扰人家请他谅解。”
“哼,我就不信这大竹是范哈儿的天下。”
‘唉,爹。事已至此,还是让我走趟重庆。“
“你看着办!”侯建国似不服气地挥了挥手。
侯中鲁当日赶到重庆“范庄”,拜见范绍增。
“范伯父!此次家父派人到范伯父家……实实在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呀!望范伯父海涵,海涵!”侯中鲁一口一个“范伯父”,喊得比蜜还甜。
“搜一下也好,免得一些人疑心生暗鬼。呃,侯科长!你们去搜到鸦片没有?”范哈儿漫不经心地问。
“没收到,没收到!范伯父,你老……”
“我范哈儿没开吗啡厂嘛?”
“伯父不是那样的人!伯父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好了,只要你说个我范哈儿没开过吗啡厂就行了。”
“范伯父,临走之前,家父叫我带了6000大洋,作点儿零花,不成敬意,尊请笑纳。”
“情我领了,回去告诉侯专员,就说那件事算了,不必挂在心上。”范绍增客客气气地说。
小侯满以为此次拜访可以缓和两家之间的矛盾,便安安心心地回到大竹。谁知范楠煊早已来到范庄,将搜查情况一一作了报告。范绍增听了大怒,秘派黄行伦潜回大竹,从山上叫来吴寿伯等四位神枪手,乔装进入大竹城,见机行事。
却说黄行伦一行人已在大竹城里住了10多天,对侯建国出城进城的时间、路线早已摸透。最后秘密商定,在斗笠市下手。
这天下午,他们探知侯建国已乘轿出城,便陆陆续续化装去到斗笠市。吴寿伯隐藏在左边巷子口,黄明士则在巷口对面的茶馆门前的桌前坐着,一面聊天,一面喝茶,吸烟。
黄昏时刻,天色渐暗。黄明士突然离开座位,左手端起茶碗,右手已从腰间插入长衫内,吴寿伯知道这是暗号,示意侯建国已到,立即采取行动。瞬间,只见黄明士将茶碗一摔,吴寿伯立即冲出巷口,正好碰见侯建国的轿子。
他两脚踢开轿夫,“唰”地一声撕开轿帘,对着坐在轿内的侯建国,“砰砰砰”连射三枪,当场毙命。卫兵大惊,开枪还击,被埋在巷口的赵杰、郭元道开枪所阻,不敢再追,待人群散尽,凶手早已不见踪影……
侯中鲁悲愤交加,手足无措。大竹专署立即电告省府,要求通缉凶手,严惩后台,时置刘湘已出川抗战,省府只草草回电说:“从厚安葬。”
侯中鲁安葬好父亲后,立即赴重庆告状。但得到的答复都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侯中鲁气得捶胸顿足,口吐献血。这天夜里当他离开高等法院垂头丧气地回到旅馆时,突然被两名大汉挟持而去……从此便没有了踪影。
正正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范哈儿斗气争输赢。范哈儿杀掉侯专员后,如何在刘湘面前交差?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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