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在天上飞

更新:2018-05-20 07:5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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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啊威:1991年出生于河南周口,现居开封。曾获第四届光华诗歌奖、首届元诗歌奖。有诗文刊于《诗刊》《天涯》《作品》《西部》《青年作家》等。


  1 自从村里的动物揭竿而起后,我开始茶饭不思,背着手在院子里转圈,头发哗啦哗啦地往下掉。这是十多年来,我最为焦虑的一天。


  当我找到三娃、青顺,向这两位老友坦白了自己目前的危险处境,希望获得他们的帮助时,三娃的话更是令我寒心,他开口道:“大头啊,往青蛙肚子里打气可是你自个儿想出来的馊主意啊!”三娃的这句话像一声惊雷,轰隆一声在我头上炸开了,我一个趔趄,差点没跌坐在地上。


  三娃所言不假。早年,我们在汾河里捕捉青蛙,对其极尽折磨,最后我灵机一动,提议先用胶带封住青蛙的嘴,用气筒从肛门往青蛙肚子里打气。最后圆鼓鼓的青蛙像一个巨大的气球,然后我用绳子在青蛙的肛门处打个活结,垂下的一条线像一个炸弹的引线。拉紧那根线,青蛙肚子里的气儿就一点也跑不出来,而稍微一松,青蛙肚子里的气儿就会从肛门里喷射出来,像个小火箭一样。


  一切准备就绪后,我就要亲自演练起飞了,而这个时候,大头和青顺则全然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待我一手拉着引线,一手抓紧青蛙的后腿,青蛙像一个造型奇特的火箭,带着我飞离地面的时候,我看到三娃和青顺一脸愕然,下巴和眼睛摇摇欲坠。


  “飞起来”,是幼年里,我们这群乡村少年最大的梦想。看着枝头鸟雀展翅,看着飞机在广袤的空中放长长的白屁,一飞冲天的愿望便开始折磨着我们。而自从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架飞行器后,整个人俨然成了村子里的小明星。三娃和青顺对我终日俯首帖耳,一脸谄媚之相。他们的目的我内心清亮,无外乎是想获得驾驭青蛙一飞冲天的宝贵技能。


  而自从我借助青蛙飞上天后,村里的娃崽们一个个像着了魔似的开始在汾河里捕捉青蛙,捉住后就疯狂地从肛门往其肚子里打气,由于不得要领,汾河的青蛙便遭了秧,那阵子村里处处是青蛙的尸体和青蛙被打爆炸后的血肉沫子。


  看着一只只青蛙命丧黄泉,我怒不可遏,吩咐三娃和青顺去告诉村里的那帮娃崽们,往青蛙肚子里打气是要讲究方法的。再发现谁擅自往青蛙肚子里打气,我就往谁肚子里打气。我的话十分奏效,那群娃崽子当即停止了鲁莽行为。


  那段时间,我身边簇拥着一群惟命是从的娃崽们,他们为了讨好我,经常从家里偷出好吃的来孝敬我,我不要他们就硬往我兜里塞。即便如此,我仍然没有把驾驭青蛙的技能传授给他们。你想啊,当村子上空飘满了驾驭着青蛙飞行的人后,我毫无疑问会被他们抛弃甚至遗忘。


  后来,我只把这种技能传给了三娃和青顺。那段时间,我们三个每天都驾驭着青蛙在村子上空飞行,陶醉在众人的惊叹和欢呼中。


  一天,我抱着青蛙回到家后,被父亲叫住了。他当时坐在院子的藤椅上,抽着烟,目光锐利地看着我说:“大头,你怎能整日沉迷于奇巧淫技之中?”父亲早年读过私塾,讲话颇为文雅。我低着头,用意念打开耳朵里的那层防护罩,一时间从父亲嘴里射出来的长长短短的句子撞在我耳朵里面的防护罩上后纷纷落地,像一只只被毒药瞬间杀死的害虫。


  这些,父亲则全然不知。


  2 父亲毕竟比我多吃了几年粮食,还是很有远见的。就在他批评我不久后的一天,我险些丧命于飞行之中。


  那正是我春风得意的时光,我们三个终日抓着青蛙的后腿在村子上空盘旋。为了美观,还在自己身上和腿上缠满了碎布条子,飞起后布条迎风舞动,像一条条色彩缤纷的长蛇畅游空中。而意外就出在这个时候。那天我在空中飞行的时候,不知谁用弹弓射出一个玻璃球,不偏不倚击中了我头顶的青蛙,我只听到一声炸响,整个人瞬间从高空垂直坠落,引起一阵惊呼。


  幸亏我命大,落在了一堆麦秸垛上,只摔伤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在我养伤的那段时间里,三娃和青顺常常陪伴左右,令我十分感动。但当他俩咬牙切齿地拍着胸脯说要把凶手碎尸万段时,我却频频摇头。这一次惨遭暗算,虽差点儿丧命,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完全是一件好事儿,原因在于它使我意识到了自己飞行器的薄弱性。的确,青蛙作为飞行器,有很多局限性,完全不是最佳之选。


  在养伤的日子里,我终日坐在房顶,看空中飞鸟翱翔,准确地讲,我的想法就是在那个时候产生的。


  一天早晨,趁树上麻雀离巢觅食之后,我抱着事先打足了气的青蛙从草丛里跑出来,动作娴熟地做着飞行前的准备工作。我们的目标是树上麻雀窝中的雏鸟。这计划实施之初,便得到了三娃的强烈反对。他大意是青蛙易于捕捉,毫无攻击性,而麻雀喙尖爪利,捕捉的难度和风险过大,极有可能得不偿失。


  三娃的观点听上去颇有道理,实质上却经不起推敲。人在世上,无论做什么事,都是要讲究方法和窍门的,硬碰硬从来都是愚人之举。我曾在一个傍晚把这句箴言悄声告诉三娃和青顺,他们听后反复挠着脑袋,那一刻我清楚地意识到,这两个榆木疙瘩一辈子都将是两个榆木疙瘩。


  把树上麻雀窝里的那对雏鸟弄下来的那天清晨,我看到那两只老麻雀觅食归来后环绕着空空如也的鸟窝,尖叫不止,那叫声急切、慌乱而又绝望……


  当天夜里,村里的麻雀便炸开了锅,它们在月光下飞行,尖叫,稍微听到屋里一点动静,麻雀群就会突然吸附在窗户上,用翅膀扇打着窗户发出痛心的尖叫。


  见此情景,我非但毫无同情,还极为愤怒。我手握羊鞭走到院子里,对着乌压压的麻雀一顿乱抽,一时间院子里惨叫不止,鸟毛翻飞。有几只麻雀被我一鞭抽落在地,浑身抽搐,嘴冒鲜血。最终,那群麻雀无奈地悲鸣着飞走了。


  三娃和青顺对我捕捉雏鸟之举非常不能理解,他们的意思是,你既然要弄,直接弄个成年麻雀,骑上去立刻就能飞了,干嘛非要弄个雏鸟,一要喂养它,二要训练它。他们像我父亲一样,愚不可及,做事总爱直奔目的,全然不知很多目的看似近在眼前却又山高路远,需要迂回接近,需要策略先行。一只成年的麻雀,你可以操纵它的行为,却无法改变它的思想。它给你卖力,要么迫于无奈,要么有利可图。当它无利可图,又必须为你卖力的时候,也就是最危险的时候,它随时都可能脑袋一热,给你来个鱼死网破。


  在训练那两只雏鸟的过程中,我始终手握皮鞭,这鞭子不是对付那两只雏鸟而是对付企图胆敢冒死前来营救这两只雏鸟的老麻雀的。


  那天风和日丽,我带着雏鸟,来到村头的石桥上,帮助它俩练习飞行。起初我是在平地上,把它们抛向空中,看它们笨拙而慌乱地拍打着翅膀,坚持不到几秒钟就落了地,然后捡起来,再次抛入空中。待它们能在空中坚持稍长一点时间后,我来到河边,站在桥上,从桥上把它们抛向空中,桥下是腥臭难闻的河水。


  这些年里,人们把生活垃圾倾倒在河里,导致河水迅速污浊恶臭,想想早年一群人还在这里捉鱼游泳,而现在河道里却是污水缓流,垃圾遍布,一到夏天就腥臭难闻,令我难过。但村里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河水污染了大不了不来河里洗衣游泳了,与生活并无太大妨碍,只是苦了河里的青蛙和螃蟹。那些青蛙和螃蟹终日卧在垃圾之上,偶尔去臭气熏天的河水里待一会儿。由于终日饮用污水,吃垃圾,螃蟹和青蛙都发生了变异,体重普遍都达到了50多斤,且呈增长趋势。讲这些偏离了主题,现在言归正传。


  那天我站在桥上帮助那两只雏鸟练习飞行,看着那两只雏鸟在空中忽上忽下,掉头,翻飞,都灵活自如,我颇为得意。不料正在我得意之时,一只山羊从我背后急速向我跑来,在我完全没有防备的状态下,一头把我从桥上撞了下去,桥面距离水面五六米高,我险些丧命。


  就在我被山羊攻击了的那天,村子里的家畜像约定好的一样,分别偷袭了它们的主人,然后揭竿而起,造起了村里人的反。


  3 家畜叛变,尤为突然,令众人始料不及,顿时村子里一片哗然。起初大家都表现得非常慌乱,像世界末日来临了一般,最后还是父亲出来镇住了局面。父亲站在慌乱的人群中,人们渐渐平静下来,围住了父亲。“咋弄啊村长?”“咋弄啊?”大家七嘴八舌。父亲只说了一句话:世界是动物的,大家投降吧!父亲说罢,人群里有人笑了,那笑声瞬间传染了所有的人。世界是动物的?世界咋能是动物的?村里人一下子从慌乱中清醒了过来,又开始正常生活了,不过是人人出门都带着家伙:砍刀、木棍、铁锨、斧头……


  我被动物攻击后,终日躺在床上思考动物叛变的原因。它们的主人辛辛苦苦把它们养大,给它们吃给它们喝,它们有什么理由突然揭竿而起,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向主人发起了进攻?正在我焦头烂额之际,父亲走了进来,坐在我床头,一张枯皱的脸陷在从他嘴里喷出的烟雾中。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说道:“要不是看你受伤了,我今儿非吊起来把你当死猪打!千百年来,家畜没有叛变过,为啥现在叛变了,你想过没有?从你开始玩青蛙,我就劝你赶紧住手,你非但不听,后来还玩起了麻雀!”说着,父亲朝自己大腿上啪啪打了两巴掌,像打在我的脸上。继而,他双眼冒火地瞪着我说:“啥叫玩火自焚?你说说啥叫玩火自焚!”语毕,父亲的屁股猛然从床头弹了起来,背着手,喘着气,在房间里来回走动。那一刻,我看到一缕病恹恹的夕阳从窗缝间流淌进来,无数粒微尘在其间上下翻飞着,像一场有关飞翔的幻梦……


  父亲气消了一些之后,曾在一天午饭后,推心置腹地说道:“大头啊,物极必反,有些事也不能全怪你。你还记不记得去年犁地种麦的时候,刘三家那头黄牛,因为不下劲儿,被刘三一砖头砸下去,砸伤了一条腿,当时鲜血直流,但那头牛并未呻吟或惨叫,而是回过头,目露凶光地盯着刘三。刘三也是个犟脾气,看黄牛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还骂骂咧咧地飞扑上去,朝牛身上又踹了一脚,这一脚坏事儿啦,那头牛瘸着腿满地追刘三,后来撞断了他的两条肋骨。刘三躺在地上疼得哭爹喊娘,那头黄牛才肯罢休。刘三痊愈后,便找人杀死了那头黄牛。这事儿,村里的所有黄牛都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从那以后,我走在村里,经常看到几头牛聚在一起,窃窃私语,见我走近,哗啦一声便散开了。我现在是明白了,从那时候起,村里的动物就居心不良啦。而自从你打爆青蛙、捉走麻雀的儿子之后,那群麻雀见敌不过你,便开始四处煽动家畜一起造反。咱小杨庄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啦。唤!大头啊,人的日子到头啦,世界是动物的。”说罢,父亲摇着头,举着砍刀,爬上了屋顶观察敌情。


  4 在我被那只山羊攻击后的第二天,家畜和飞鸟便联合了起来,还堂而皇之地在河滩上建起了一座指挥部,取名“攻占小杨庄战略指挥中心”。这件事令我哭笑不得,又毛骨悚然。他们联合之快,毫无预兆。


  最后,就连一向以胆小怕事著称的青蛙、螃蟹也加入了“攻占小杨庄战略指挥中心”,一时间村里的人和动物,彼此虎视眈眈,水火不容,一场鏖战马上就要开始了。


  常言道:屋漏偏逢连阴雨。青蛙和螃蟹变异之后,就连麻雀也加入到了变异的队伍中,这确实有点令人始料不及。那时一只麻雀的体型庞大,体重普遍达到100多斤,展开翅膀后像一只巨雕,因此那段时间麻雀伤人事件频发。


  麻雀变得极为凶残,它若是确定了攻击目标,便从你身后俯冲下来,待你发现身后异常,愕然回首时,麻雀会迅疾地啄掉你的双眼,待你捂着眼号叫着在地上打滚儿时,便会有更多的麻雀飞来,啄食你身上的鲜肉,最后把一个大活人啄得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且整个过程不超过10分钟……


  因果轮回啊,真是因果轮回。想想早些年,我们杀一只麻雀,简直易如反掌,就像现在麻雀吃掉一个人一样简单。


  那段时间,麻雀终日围着我家的房子盘旋,而我在屋子里训练着那两只雏鸟,父亲透过窗缝观察罢院子里的情况后,回过头一巴掌扇到我的脸上,大声命令我赶快放了那两只雏鸟。我的眼泪瞬间砸落下来,死活不肯,后来又被恼羞成怒的父亲连踹了几脚。


  有一天,我被麻雀攻击了,当时极其惊险。那天,我在屋里先是听到类似敲门的声音,开门后发现是一只目露凶光的麻雀,它迅疾地向我扑来,我来不及躲闪,手臂上就被啄了一下。待我反应过来赶紧反锁房门,那只麻雀已经进屋了,我只能以死相搏。在与麻雀打斗的过程中,父亲听到了动静,他举着那把明晃晃的大砍刀,从里屋悄悄溜了出来,趁其不备,挥刀砍向那只麻雀的脑袋,轰隆一声鸟头落地,鲜血溅满了整个房间……


  傍晚时分,乡亲们来到我家,围在我家堂屋,一个个义愤填膺。这时,我父亲站了起来,他喟叹道:世界是动物的。父亲讲罢这句话,人堆里一片嘘声。


  父亲又清了清嗓子说,不是我怕那几只畜生,而实在是因为世界是动物的。风水轮流转,这是大势所趋,咱们乖乖举手投降是最明智之举,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父亲说罢,老乡纷纷站起,刘三气呼呼地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撂下一句:村长,啥时候也不能让动物骑到人脖子上撒尿。


  一天清晨,小杨庄的村民和动物之间的战争爆发了,场面惨不忍睹。一时间,惨叫声淹没了小杨庄。最后,头破血流、缺胳膊少腿儿的村民不得不集体跪在地上,高举手臂,宣布投降。自此,小杨庄开始长达30年被动物统治的时光。


  5 动物统治小杨庄后,为便于管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兴教育,传授动物的语言。由于是些新语种,因此很多人学的都比较吃力,然而村里的刘三却很有语言天赋,他很快便掌握了六种动物语言,在动物圈里颇受欢迎,生活水平明显提高,令人羡慕不已。


  动物们还把体型较胖的人圈养了起来,用以打牙祭。把有力气的安排去田里劳作。动物们吃上了白面,喝上了鲜汤,而人倒吃的很潦草,几乎都是到沟边或垃圾堆上觅食。最令人愕然的是,有一天动物界突然宣布,要给汾河治污,使之恢复往昔的河水清澈、绿堤万里之貌。


  治污方案在动物圈里产生了分歧,飞禽们的意思是把河道里的垃圾全部捞上来运走,污水抽干,臭泥运走,使之尽快恢复河道清澈见底的往昔面貌。而青蛙和螃蟹却极力反对,它们说,垃圾是人造的,污水是人造的,我们吃了这么久垃圾,喝了这么多污水,现在,我们要让人吃掉他们自己制造的垃圾,喝下他们造成的污水,先吃完喝完,然后再进行下一步的治理。于是飞禽们内部又开了一个小会,最后宣布:完全按照螃蟹和青蛙的建议和方案治理汾河。


  我的父亲就是在治理汾河的时候被垃圾活活撑死的。


  关于小杨庄被动物统治的那些年,每次想起,我都心惊肉跳,巨大的恐惧和羞耻常常使我的叙述难以继续,但为了以文字为小杨庄立碑这一创作动机,我必须克服恐惧,藏起羞耻,叙述继续。


  倘若忍饥挨饿是可以忍受的,而动物对人精神的折磨和道德观的摧残几乎是令人难以承受的。从动物统治小杨庄的第二天开始,动物们就发号施令,禁止人再穿衣服,如不遵从,立即处死。12岁那年,我看到父亲母亲和祖母含泪一件件脱掉衣服,露出裸体:那下垂的乳房和稀疏的阴毛撞进我视线的那一刻,我的眼泪瞬间喷涌了出来。


  那天,一只山羊带领着骡子和水牛来到我家,它们说今天想尝尝野味儿,寻来找去,一个村里,就我母亲肤白貌美,那肉嚼起来也一定鲜嫩可口!说着便要强行拉走我母亲,我母亲哭号着死活不走,父亲和祖母跪在地上含泪乞求它们高抬贵手,放母亲一条活路,然而动物们却丝毫不为所动。就在母亲快要被拉出大门的时候,我浑身颤抖,像濒临喷涌的火山,最后轰隆一声,我的身体似山崩地裂,借着那股山水崩裂的威力,我疯了般号叫着朝那只山羊扑了上去。我先是一脚把那只山羊踹翻在地,然后骑上去,拳头便狠狠砸了下来,它挣扎着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这时,旁边的几头水牛和骡子看得目瞪口呆——太不可思议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人敢反抗!待水牛骡子回过神来,便愤然朝我撞来,我赶紧从山羊身上跳起来,迎着跑在最前头的那只水牛冲了上去……


  只觉得腹部一阵剧痛,我整个人便飞离了地面,回到了久违的天空。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飞行,我没有借助任何飞行器。


  然而,这一次的飞行却极为短暂,转眼间便呈现出坠落的趋势。见此状况,我惶然低头,看到小杨庄的地面上已经站满了动物,它们一个个摩拳擦掌,一脸坏笑,正等待着和我再次交锋……


  点评


  放大、扭曲、变形是魔幻写作的特征。小说中,动物的世界被放大,动物的疼痛感、思维和价值观同于人的疼痛感、思维和价值观。青蛙、麻雀、牛羊、螃蟹……处于生物链的底层,看似合乎逻辑的青蛙被伤害、被蹂躏至死,麻雀失去子女,被放大、变形提升至人类该有的理解维度,它们将伤害全部返还于人,作用于人。和动物以往的命运一样,最后人被伤害。这个过程对于有反思意识的人来说,就是双倍甚至多倍的世界认知。这是智啊威这篇小说所要呈现的写作意义。


  记得的诗,往往是在一次或多次精准、明确的语言意象后,继而转入她的体验或精神区域之中。在她潜在的意识世界里,这些被诗歌认知平衡后的现实内容,生成超越语言意象的意义。就像诗中所写:“哪里人群荡漾,哪里就有不眠的秋天”,“我有多少善良,就有多少凶恶”,它平常但疼痛,忧伤但有望,清冷但有热度,巨大但又能让人感知细微。


  ——覃才


  (覃才:壮族,广西柳州人,现就读于广西民族大学。写诗,兼顾评论。作品发表于《诗刊》《扬子江》《星星》《民族文学》《天津文学》等刊。)


  啊威的这篇小说是关于梦想的,在写作中潜藏了巨大的野心。童年的经验依然很重要,但作者很自然地提取出他需要的那种分裂与破碎。能感觉到一个年轻的作者渴望处理多元的主题并为之命名的勇气。啊威的这篇小说像他的诗一样,远离危险的语境,过往经验像一个黑暗的中心在推动他写作的前进,但同时又能看到他有着处理这些经验的思考和能力。


  记得的诗似乎每首都在展示着自我和世界的种种关系,就像她时常提到的青春。对自我的关注是纯洁的,也是怀疑的,它具有了想象和自省中的品质,我认为这样的诗是珍贵的。它甚至复述了一个有关于自己的葬礼,也在艰辛的写作中要求一种不断质疑的清醒。远离墙面,远离大众和标语的写作,展示内心的作战,也在不停暴露的过程中不停地隐藏。


  ——阿海



  (阿海:原名杨超,1993年出生于甘肃兰州。作品散见于《扬子江》《星星》《飞天》《天涯》等刊,曾获第五届复旦光华诗歌奖。现居武汉。)


  主持人:程川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是解读智啊威小说的一把钥匙,《少年在天上飞》表面看似充满魔幻色彩:动物造反,凌驾于人之上,但魔幻又何尝不是真实的镜像,“飞”成为摆脱焦虑的替代品,在这个状态支配下,动物的种种诡异行为迫使“我”从征服的优越感滑向反抗所带来的挫败感,最终的“飞”与起初的“飞”早已是大相径庭。而作为1998年出生的诗人,记得在表现个体感受这一块,有“叛”的成分在,这种触角更多伸向怀疑、否定和指认,这也是诗歌的必经之路,但记得并未沉溺于这种阶段性觉醒,她深知自我意识的重要性,并将其作为突围的方式,因此,她的诗歌值得期待。


  (实习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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