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园，殇逝

作者：清影月

　　1、

　　即使过了这么久的今日，我都不曾后悔过，那一天相遇，痴痴缠绕，溢满心头，不死不休。

　　雪梨园，这个世人皆视之为妖孽之巢的一方天地。天下却未有一人知晓它的真正面貌；唯一知晓的，便是那园中满是几乎四季不败的梨花，永远纷飞如雪。

　　漫天皆飘荡着沁冷的芳香浮华。

　　这片被称为不吉之地的梨园，却是在那里千年不变的默默的绽放着那些莹莹若雪的洁白，静谧，美丽，芳香。

　　一个身影慢慢的由一棵梨树后现身，面若冠玉，眼若寒星。一身白衫似与周围雪白融为一体，却又奇特的出众耀眼。

　　静默。

　　他独立于一片白芒之中，若摒弃周围的一切。他，名叫莫离。

　　一阵敲门声却突然响起。他转身，眼中划过诧异之色，转瞬即逝。嘴角一边轻轻翘起，露出一个似好笑又似讥讽的笑容，却也是转瞬即逝。随即，他抬步往梨园一角走去——那正是发出声音的方向。

　　一扇偏门随着他的走进慢慢显露眼前，竟也是雪白之色。

　　很是奇怪的，自之前的敲门声后，门外便只剩下一片寂静，他却知道，门外的人并未离开。

　　稍许过后，敲门声又响起，伴随的还有一道清越的询问声：可是有人？能否赠与贫尼一碗水喝？

　　他眼中的诧异之色再次出现，低头稍稍思索片刻，上前打开了门。

　　首先入眼的，是一片灰色的衣角。目光上移间，看到一张平凡素净的面孔，一头青丝随意的扎于脑后，垂于腰际。

　　女子看到门开，抬首间对上了男子的眼光，眼中却仍是一片平静，未起波澜。

　　随后她稍稍后退一步，弯腰施礼。贫尼是前山处‘莫月庵’的俗家弟子空语，今出庵为师父办事，途经贵地，想要像施主讨碗水喝；多有打扰，万望施主见谅。

　　莫离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却是出了神。一瞬后恢复正常的他，又看了一眼空语，淡淡点了下头，随即侧身，那请进吧！

　　空语却是微笑摇摇头，贫尼不多打扰，一碗清水足矣。

　　2、

　　梨花自你走后就再也不曾开过，仿佛在那一月绽放了所有的芳华，徒留满地哀伤。

　　那空语最终还是走进了梨园，只因着他的一句话，四个字：梨花开了。

　　他眼看着空语听到他的那句话后脸上的表情：由平静到茫然在到了然，最后终是看到她再度微笑点头。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女子为何面对世人人人避之不及的“妖孽”如此平静，如此的无畏。

　　只是，哪怕在空语最后离去，他仍是未弄懂。而那日女子的一举一动，却是刻印在了脑海深处，

　　还记得，那日那女子看到满园梨花，眼中闪现出的柔和光芒；还记得，那日那女子看到梨花飘飞时，满脸的哀伤不舍；还记得，那日那女子对落花垂泪时，悠悠的叹息：这里，真是个灵秀之地，却……

　　他再次站在了满园梨花之中，静默站立，表情漠然。只是却怎么也甩不脱掉脑海中那个女子的面孔，明明是如此平凡，却又是那样的吸引人的目光。

　　他抬头，看看满眼的雪白，心中却显冰寒；灵秀之地？谁又能真正看得到这片梨园背后的凄凉？妖孽吗？这世上谁人不是那妖孽？！

　　他忽而抬手，一股磅礴的内息之力顷刻间喷薄而出，信手一扬，狠狠的向着那些看似永不凋零的花儿们灌去。

　　“咚！”一声巨响，本就漂泊空中的花瓣飞舞更密，花香更显浓郁。待一切归于平静后，才发现那一掌所到之处，其实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震落了树上些许的花瓣。

　　莫离低头，静静的看着自己的手，嘴角扯出了一个苦笑。

　　“哈哈哈哈哈……”他渐渐低笑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可是其中却没有一点愉悦之意，满满的都是无奈嘲讽！

　　难过，又为何要笑？他身后却传出了清越之声。他停住笑声，转身。依旧是那身灰白布袍，依旧是那张素净的脸，依旧是那双平静的眼。

　　是施主说过，若是回程时，可再次叨扰。贫尼看到门开着，刚才也已敲过门，可是却听到施主的笑声，这笑声，似有异，故而未经施主同意便擅自进来。

　　她的声音始终平缓而清越，眼中亦平静如初。即使对上他冰冷而危险的双眸，也不见丝毫波澜。

　　他眼中的危险稍稍褪去，却还是寒着脸，未置一词。

　　她继续说道：这些树儿虽只是些不会言语的物什，可是它们也都是一棵棵生命，也会痛，也会难过……她的声音渐渐的低落下去，面上也染上了几分哀伤之色。

　　说着，她的目光划过他的脸，稍停留，落在了那些纷飞的花瓣上。她继续淡淡的开口：它们，都是有感觉的，它们都是春日的精灵，应该拥有最绚丽的芳华，而不是任你那样的发泄。

　　一阵风吹过，扬起更多的花瓣，那些花瓣好似有灵性的，在她的周身摇曳飘荡，美丽，清雅。

　　就只因为那一次的言语，她的身影便会常常出现在“雪梨园”，照料那些本不需照料的梨树。而他，却只是默许。

　　3、

　　我终是明白，也终于相信，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没错；那些在植物也都是有灵性的。只是，我却再也换不回你的只言片语，徒剩继续对着那些不会再次开放芳华的空荡梨园独站一世，不，或许是几世……

　　梨园的花，开得更艳了，每一枝梨枝上都是满满的雪白。他常常会看到那抹逐渐熟悉的灰白身影，静静的站在梨树下，露出哀伤的表情。

　　终有一日，她来到他的身旁，仍是清浅的声音，淡淡的叙说：我今后都不会再来了。

　　他收回望着远处的目光，看着她依旧素净平静的脸，无声。

　　她的始终平静的眼中终于有了波澜，若不在平静的湖面，一圈圈的泛起涟漪。我才该是那个被称为妖孽的人，不是吗？呵呵，像你这样一个连我的出处都不曾怀疑过就让我随意出入这院子的人，又怎会是妖孽呢？像这样浅白素雅忧伤的梨园，又怎会是妖孽之巢呢？

　　莫离皱眉，眼中许久未现的寒光又渐渐显现。

　　空语却好似并未看到莫离眼中的危险，仍旧说着：我本以为这里会是适合我的地方，可是我却发现，我才是那个不该来沾染这里菁华的人……

　　莫离目光深邃，盯着空语。你，到底是谁？

　　空语笑了：我？谁都是，也谁都不是。说着她转身，向园外走去，你本就是属于这里的，你离不了它们，它们也离不了你，相依相伴，这就是你为什么出不了这雪梨园的原因吧！可是，以后，你和它们，都会自由了……

　　莫离听到这，心中一怔，看着空语有些萧条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4、

　　如果，我知道你那一去便是永远，是不是会不顾一切的拦着你？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所以，虽然我已经可以出这梨园，却又将自己关在了新的枷锁里，看着你的淡然素净。

　　那一季的梨花终是落了，是的，落了。

　　莫离看着那些已经脱落的花儿们，脸上也终是染上了如同空语般的哀伤。仿佛看到了那一抹单薄的灰白在空中飘落，然后又重重的落下，流淌出那些艳红，在满眼的雪白中尤为刺眼。更痛的，是心……

　　空语还是走了，莫离亲眼看着她的身影被那些人包围，亲眼看着她回头时那哀伤的眼神，亲眼看着她如烟般飞逝，再无影踪。

　　5、终章

　　那一天，你浅淡走入我的世界，平淡素净；

　　那一月，你让我看到最美芳华，染世绝尘；

　　那一年，你将绚丽身影永远留刻，磨灭不去；

那一世，淡去无踪，无痕。

　　（实习编辑：刘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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