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剩我一人站在这里,倾一壶回忆做酒,至此沉醉不复醒。
畏你多深,我便怨你多深;
怨你多深,方知爱你多深;
爱你多深,却是负你多深。
白云山,枯灰旁,我在这,你在哪?
一
锦瑟无端五十弦
那年,桃花开遍了春风岭,妖娆的风姿灼红了附近的古刹村庄,一树一树的粉红之色,连带着山丘都雾隐起来,如同粉色的烟霞,弥漫着整个山丘。
而你,就如同那一道出水的白练,轻而易举划破了漫天的妖艳。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以及那两道水光潋滟的眼。
世人都说,如水的女子越容易哭泣,可是,我当时只觉得,看起来那般傲然的你,有谁能让你哭泣;那般动人的你,谁舍得让你哭泣。
直直地瞠了你许久,丝毫没有感觉到不妥,这对一个饱读诗书的学子而言,是何等的滑稽可笑,而你,就那么直直走到我面前,
“看够了么?”
泠然的嗓音,如冰一般透透地穿了进来,猝不及防的我,猛然回过神,看到近在咫尺的你,第一次羞红了脸,待到反应过来,连忙俯首回应,
“小生···,小生·······”,
却是无言以对。
而你则不等我的回答,径直回头下山。
傲然的后背丝毫不像闺中女儿娇羞的怯懦,如瀑的长发一荡一荡轻轻拍打着你的背影,素白的轻衫随着山风翻卷,衣袂飘飘,桃花片片洒落在你的背后,时至今日,我仍在怀疑,下一刻,你是不是就会乘风而去,与我再也不见。
二
一弦一柱思华年
回到家里,仍然在想着你是不是那传说中的仙人,以至于母亲在耳边的话语,竟若罔闻。
“怎么上了一趟山,竟像是丢了魂一样。你有没有把那封信交予住持?”终于母亲忍不住,拍打了我的额头,大声问出了问题。
我慌忙拿出怀里住持的回信,递给母亲。
“送到了,送到了,住持今年给回信了。”
“母亲,我今天有点儿疲累,先回房了。”
说完,便逃回了自己的房间,避开了母亲疑惑的目光,同时,也忽略了母亲颤抖打开信封的手。
这十多年来,每年的今日,母亲都会让我将一封信送到春风岭问禅寺住持的手里,我也曾问过母亲跟住持的交情,母亲都只搪塞过去,从不回答。渐渐,我也就不再相问。只是,住持从未有一字交代,随着信渐渐变薄,今年,已是薄薄一张纸了。可正是这薄薄的一张纸,却换来了主持的回信。
而我,叫问禅。母亲说,是我出生那年,有路过的仙人给取的名字。真的有仙人吗,我不相信。
回到房间,脑海里依旧是那一双眼直直看着我的场景,执笔想将它画下,可是提笔终又放下,竟是无从下手。
那晚,我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美梦。只是梦里有一双清冽的眼,净白的面,以及一树妖艳的桃花。
三
庄生晓梦迷蝴蝶
此后的几个月里,我再也没有碰见过你,哪怕我把春风岭的桃花看到花谢,看到整个山丘披上了浓绿的夏装,看到那年的桃子,净白的面,粉红的妆。看到,我已不再期望,会再
碰见你。
下山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急雨,想起临出门前母亲说要下雨,当时只是不信,如今才觉得自己不带伞的决定是如此的可笑。
路上的行人皆是步履匆匆,无以遮挡的我只求能赶紧到家,没有注意到脚下羁绊的石子,竟是一步踉跄,待到站稳,头顶已是一把青色印花的油纸伞。
是你。
还是一袭素白的衣衫,如瀑的长发只在发间以一根玉簪轻绾。依旧是那潋滟的水眸,嘴角傲然的弧度,面目冷清。那一刻,我却觉得,是那么的暖。
“小生问禅,多谢姑娘。”
你并未搭我只言半语,只是眼神示意我接过伞。我轻手靠近伞骨,只恐碰到你的手指,亵渎你的仙气。
越是小心翼翼,越是错误百出。
终究是不小心碰到一丝,慌忙低头致歉:“抱歉抱歉,小生不是有意亵渎姑娘,还望姑娘海涵。”
也正是这一低头,我错过了你脸上那一刻复杂的表情,诧异,惊喜,激动,一张如花的容颜,写满了多年的幽怨。
待我抬头想要知道你是否愠怒时,却对上一张温和的笑颜。
那是我看你第一次笑,那双眼里的光芒好似泛起日光的一湖春水,冷然的面孔生动起来,竟是那般活色生香。
那一刻,我知道,这一生一世,我再也不会忘记你。
你说,你叫桃夭。
你说,你是白云山世外高人的弟子,只为下山历练。
四
望帝春心托杜鹃
在没有重逢的日子里,我以为再有一面就好;
在重逢过后,我只想日日相见。
那天,本是应母亲的要求,去见住持大师。她说,住持为我卜卦,今天,将是我这一生,最为重要的日子,破与不破,就在今天。
破而后立么,意欲何为?
带着满身的疑惑,我还是去向了春风岭。这么多年,母亲只身带大了我,我从没有悖逆过她的任何决定。
如果时光能够走回,我是不是还会那么听母亲的话?
如果时光能够走回,明知道一切的我,是不是会再做那天的决定,我不知道。
已是晚秋,春风岭上也不见了春往的繁盛,遍地的落叶处处透着萧索。枯黄的叶片伴着秋风纷飞,有着一种凄然的美丽,沿着小径划落山道,如同泣下的泪。
我突然有一种想要回头看一眼的冲动,伤春悲秋本就是我这种书生的天性。
回头,却是茫然。
我已看不到来时的路,只余一大片的雾霭,沉沉压向山后,带着山雨欲来的匆忙。
只好继续往前,步向那已入眼帘的问禅寺,不知道今晚,住持是否会留我,不知道母亲是否会担心。
方一步入问禅寺的大门,还不及去找住持,住持已来到我的面前。
第一次,他这么温和的看着我,带着微微的笑意,而不是十多年以来常对古佛的面无表情。
“你来了。”
住持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带着满头的雾水,“不是大师让我来的么?”
住持点点头,却又摇摇头,“是我,却也不是我,是天命。”
“今晚,用过晚膳后,你就住在寺里吧。”
第一次,他留我用膳;第一次,他留我夜宿。
抚摸过我的头,恢复了表情的大师,走向了属于他的大殿。
如今的我,回忆着他当时的背影,非常想上前去拥抱那个背影,让他再一次抚摸我的额头,再一次温和地看着我,再一次感受他的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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