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葛水平
太行大峡谷走到这里开始瘦了,瘦得只剩下一道细细的梁,从远处望去拖拽着大半个天,绕着几丝儿云,像一头抽干了力气的骡子,肋骨一条条挂出来,挂了几户人家。
这梁上的几户人家,平常说话面对不上面要喊,喊比走要快。一个在对面喊,一个在这边答。隔着一条几十米直陡上下的沟声音到传得很远……
麻五早上被农会的人带走,到现在没有回来。坐在炕头的王引兰心里有一点抓挠得慌。
窗外青山被秋风吹得惑乱起来,心里就乱成了一团麻。外面突然热闹了,王引兰跳下炕,不假思索开了门,她不是想看热闹,只是感觉那热闹是奔着她来。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也就悬了起来。看见一干人抬着麻五跑进来,麻五被撂到炕上时,脸黄蜡蜡的,农会来人说:“麻五死了,找人打发吧。”王引兰感觉那颗心一下掉到了腔子外。一把揪住早上带走麻五的人。
“早上走时好好的,怎么就死了,你给我说说清楚!”
“他在高台上站着软了下来,我们的人上去看,早没气了。”
“怎么站着就软了下来?斗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反正是软了下来。”来人梗了一下脖子又说:“他的脸泛黄,有汗流下,大口的出气,出着出着就软下来了。”
“出殡吧,人已经死了,还计较什么死活”
王引兰松开了手:“人死了我才计较,人活着还计较什么?我倒要问问去!”
“还敢去问,风口浪尖上,不怕给你再定一个罪?”
“如今,眼下,我还怕什么怕?你们说!”王引兰的声音像是从铁砧上发出来的。
所有的人木然地看着王引兰,王引兰在麻五身边站着,腿一软整个身体就出溜了下来,她细丝样的呵出了声音,那声音拖着民歌小调的韵脚在麻五身上起伏。天真的要塌了,怎么说走就走了呢?她心里装满的希望顷刻化为乌有。王引兰想不出该做什么,定定看着麻五湿了一大片的裤裆。
王引兰站起身从木板箱里找出一条棉裤,想给麻五换上。除了棉裤之外竟然找不到其它可穿的衣裤,衣服都被贫下中农分走了。
没有费很大劲脱下了麻五松松胯胯的裤,看到麻五麻杆样的腿罗圈着。倏然,那中间地段有一个黑色的东西,把脸挨过去,看到两个蛋肿胀得像成熟的大毛桃,根部被一条麻绳紧勒着,循着麻绳看到下端坠着一个秤砣,王引兰大叫一声着实跌坐在了地上。
窑内的世界闹得很,但是,对王引兰空洞的大脑来说一切似乎已经都与她无关。
王引兰站起来,想了想,还是要找农会。一把抓了农会来人坚决要去。来人躬着腰说:“你去找要怎么说?麻五坠了秤砣!?有脸说?自己的物件谁能给他系上,要系也只能是你,要不、要不也只能是他自己了,自己想到富贵到头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王引兰说:“放屁崩出屎来了,麻五就算是想死也不会是这个死法!”
窑庄人都知道麻五是被秤砣坠死的,如果不是麻五自己坠的,那么,是谁把秤砣给麻五拴上去的呢?麻五已经死了,死无对证,谁会跑出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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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引兰是晋王城里李府的丫头,十一岁上和母亲从安徽来晋王城讨饭,三块大洋被李府买过来。娘走时安顿她说:“娘到你婚嫁年龄来赎你,你要好好活着啊!”从此没了音信。在李府做丫头长到十六岁,被李家汤水喂养得如花儿一般,李府老爷看她就多了一层意思。终于在一个黄昏李老爷把她堵在书房,奸笑着压了下来。她说:“老爷,不要,不要。”老爷眼睛眯着一种古怪的情欲,噘起嘴说:“不要?要的,要的。”那声音很暧昧,在雕花窗棂透过来的阳光下游魂一样飘荡。她还没有来得及反抗就闻到了一股腥腻味儿,听得老爷说:“啊吁,说不中用就不中用了。”她整个脑壳就空了。老爷把她抱起来放在条几上,四肢像四条垂挂的藤悠悠晃荡。老爷不要她穿衣服,老爷说:“我要自上而下的鼓捣你,鼓捣你这块羊脂玉。”春色满眼的好事终于有一天被太太发现了。太太说:“打死她!打死这个惑乱人心的烂x”。她从心里不愿意面对这个家了,决定要逃跑。在这时候她发现了麻五。麻五是来李府送木炭,半个月一次。一年多了,她的眼睛从没有多看过这个男人,现在看他就有了心事。
领了麻五到柴房送木炭,看四下无人说:“大叔你救我出去吧。”麻五说:“我救你出去,我就不能来送木炭了。”柴房里散发着一股干霉味,麻五看了一眼王引兰,蒙昧的心像鼓一样敲起来。也就是说王引兰这个女人不能让人多看,看多了有想法。想法不是别的,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想掰下来,在想掰下来的前提下还有一层意思:这粉娘倒可以让我省下钱。麻五把王引兰想成一穗玉米了。这时,王引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说:“爹啊,救救我吧,你不救我,我就没命了。”
麻五下了一跳,颤抖着累极了似地小声说:“除非你要我掰下来。”
王引兰半天没有想明白是什么意思:“要带我出去当然不会让你白来,这还用说。”
麻五想王引兰把自己的话理解错了,自己的话也太没有章法,硬板。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大小也是大府的丫头,眼睛里是长了大府人家铺排的,就算是拾话也多拾了几句。但是,麻五觉得这种事情不直接说好像又说不清,就很是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是说除非你想做我的女人。”王引兰抬起头稳稳说了一句落地有声的话:“我应你,做你的女人。”麻五小眼睛一下放出了电:“你真的应我?”王引兰肯定地说:“我真的应你。”麻五松了一口气:“应我就要贴心,我救你是顶了风险的,再一个你不可以叫我大叔。”王引兰想了想说:“我贴心跟你走,不叫大叔,叫你麻五。”
再来李府送木炭,麻五从市面上买了不少棉花,一进李府就开始张扬他的棉花,和李府总管议论了半天棉花的好坏,出李府时,麻五用遮雨布把王引兰盖在棉花堆里了。
王引兰想这些的时候感觉有雨点落下来。落下的雨点像豆子乒乓爆响。听得麻五说:“下车吧。”
王引兰看到一座四合院门楼前,站着一个粗矮女人,胸前大襟衣服下露着半截红肚兜,左肩下的腋窝里挂着一串铜钥匙,女人满脸红润,咧了嘴冲着麻五说:“回来了,哦,雨说来就来了。”
麻五把车交给羊工铁孩要他去备料,领了王引兰走往堂屋里去。羊工铁孩望着王引兰咧了大嘴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地说:“怎么这么好看!”王引兰心有些慌乱,就听麻五扭身说:“小鸟孩,有你受用的时候。”这时雨大下了起来。
夜里麻五让王引兰和自己女人睡一起。
这是一个如常的夜晚,山野里透着风,风把王引兰的心搞得层叠折复。在粉缎被子里她听到窗外风扑草动,一个缺少了自由的人能嫁到这样的人家也算好。就听麻五女人说:“听老爷说,哦,你也是丫头出身,哦,既然来了窑庄做了小就要懂个规矩。”王引兰说:“我从小没有了人疼,如今跟了麻五就全凭姐姐你疼我了。”王引兰又说:“我自小就给人家当丫头,也算是在规矩人家长大的,只是这女人家的好多事情不懂,姐姐你要多教我才是。”倪六英觉得王引兰有点野,怎么可以叫老爷的名字呢?就说:“你叫你家老爷也是哦,叫他的名字吗?”王引兰说:“不是的。姐姐不一样,你不知道城里的青年人只要婚姻了,都互叫名字,听起来很中听。”倪六英觉得王引兰的话日怪,想问一问婚姻是说什么,听得窗外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就不说话了。王引兰觉得倪六英说话很有意思,像肚子受了凉。已经三更天了,麻五女人说:“秋凉了哦,睡一更吧。”王引兰扭回头看着窗外,暴风雨已经过了,月亮浮上了中天,银色的月光从麻纸窗户上射进来。“月亮好大。”听到麻五女人轻轻哦了一声,同时闻到了她嘴里呵出来一股气味,飘飘荡荡像一团温热空气糅杂着她的感觉,漫漫地她就沉醉在了昏沉里。
后半夜听到麻五女人起夜,感觉门吱呀响了一声好象麻五女人出去了,王引兰就醒了几分,支愣起耳朵听,却什么也没有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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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有一会儿,听到门又“吱呀”响了一声,好像麻五女人回来了。喘气声很粗,好像又不是她。突然闻到了一股烟味,是暖和,是干燥,由远而近,在一双手的轻微划动下,烟味缭绕了全身。她说:“谁?”“我。”是麻五的声音。王引兰说:“是麻——老爷。”麻五说:“叫我麻五就好,今夜咱就来个婚姻。”王引兰知道麻五听了窗户不再说话任由麻五动作。王引兰轻声叫了一声:“疼。”麻五说:“不可能,我还没有进去呢。”其实麻五是在试探,试探什么?只有麻五清楚,麻五在试探一个疑惑。王引兰眼泪生生滚下来,感觉到麻五有点忘我地在做一个反复动作,类似树枝的摇摆,芽儿拱得有劲儿,她被麻五的芽儿撞得青肿,并有一种撕裂的快感袭来。她叫着:“麻五,嗷麻五,麻五……”月光下麻五的小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儿亮。
麻五撩开粉缎被子,有烟味儿飘出来。麻五说:“我真没有想到你还是个闺女。”麻五把她抱起来,麻五说:“祖宗,粉娘,我的小祖宗,我要正经八百给你个名份。”
停歇了几天,麻五从李庄雇了上好花轿,由一队响器领着绕窑庄走了一圈。新人王引兰坐在花轿里,妖娆得很。她感觉到了幸福,也无异于投靠了幸福。得到幸福了吗?恍惚中又觉得这不是她要的幸福。她觉得有些乱想,就放下心事抬起眼睛看马上的麻五。
骑在马上的麻五,十字披红,不时弯腰给窑庄看热闹的孩子们发放自己做的高粱粘糖。透过红绸帘子,王引兰看到一起一伏的麻五在红色阳光下像一只工蜂。笼罩在她眼前的喜气如同贴在她前额的往事,让她想起童年时老财娶妾。从春天油菜花田里穿过的花轿忽闪闪的,忽闪起了她一个梦想:长大了也坐了花轿穿过油菜花田嫁人去。
油菜花亮汪汪,坐了花轿奔哪方?绿望绿黄望黄,娶了媳妇不想娘……
王引兰想娘。不知道娘想不想她。
麻五决定不出去卖木炭,一来是自己岁数大了,快40岁的人没有一男半女,二来是不敢再进城里,要是被李府的人撞上指不定就没命了。麻五脸上挂着烟气如雾的喜气,鼻子是鼻子、脸是脸,和所有人说话就露出了一丝儿和善。麻五用赚来的钱多买了地。冬天,地荒着,他雇人一车一车往地里拉马粪。
屋子里倪六英教王引兰做新年衣裤,倪六英说:“城市里女眷时行哦什么?”王引兰说:“早不穿大襟衣服了,姐姐这样的肚兜,没有人戴。”这时听得羊工铁孩在外面来回走动。
王引兰说:“姐姐,他是咱们家的下人,也要给他做吗?”
“不是下人,是长工,要做的。”
“长工?”王引兰想了想长工不就是下人吗?想来也和自己一样,就生出了几分可怜。
王引兰站起身走出去,看到铁孩正往堂屋封道走,她说:“哎,是叫铁孩吧?”铁孩扭回头看着王引兰笑。铁孩说:“你真好看。”午后阳光照着堂屋砖墙暖暖的,王引兰靠着墙,眼睛斜着石板院地上的鸡仔,一只白公鸡咕咕叫着扑着一群花母鸡调情,母鸡们有条不紊地一歪一歪调扭着屁股,阳光把鸡们照得美丽异常,王引兰看着鸡们夸张的动作笑了起来。王引兰的笑声有些浪,这让铁孩有点忘情。就听屋里倪六英在咳嗽,铁孩伸了伸舌头扭身走进了封道。王引兰回过神来迎上去,看到铁孩从封道拿出一条鞭子来。那鞭子在阳光下泛着青光,蛇一样盘曲在铁孩怀中。
“拿鞭子做甚?”
“甩鞭。”
铁孩抬起头冲着王引兰笑着,把鞭子扔到西屋门前。
王引兰说:“恁大的鞭赶多大牲口?”
铁孩笑了,笑得有点滑稽。“这牲口大咧,大得叫你想不到。”
“甚牲口?你倒给我说说。”
铁孩从封道端出一盆水放在西屋廊檐下,然后把鞭放进去。
“到时候就知道了。”铁孩说。
王引兰看到铁孩用手在水盆里翻着牛皮鞭子,腥膻味儿弥漫了满院。王引兰从来没有正眼看过这个汉子,他个子不高却很结实,四方脸,紫红色脸膛,皴裂的双手很灵巧地在湿软的牛皮中间来回翻搅。她发现他翻搅得很仔细。这时候麻五从外面回来,王引兰说:“麻五麻五,什么叫甩鞭?”
麻五想了想说:“甩鞭呀,就是敲响冻地,告诉春天来了。”
麻五自从和王引兰婚姻后,说话上用词很是注意。
“那为什么要用水泡?”
“泡了的鞭不浮,实。”
还是不明白,听到麻五身后发出鞭子湿软的沙沙声,就有了一丝儿渴望。落日余光让麻五脸上镀上了一层蜡光,她仰起脸冲着麻五肉头鼻子说:“麻五,今儿就想听。”这时听得倪六英在屋子里重重的叫了一声:“老爷。”
王引兰笑了笑缩着脖子走进了堂屋。
吃了晚饭,王引兰悄声和麻五说,“黑夜不要过来了,到堂屋陪陪姐姐。”麻五肉头鼻子轻轻地抽了一下,她不知道麻五是同意了还是不同意,反正她扭过腰身一摆一摆提了灯笼回了南屋。屋子里火盆燃着红红的火苗,把灯笼放在炕头上,从怀里取出麻五塞给她的苹果偎在炕上吃了起来。
窑庄人从来不知道用木炭取暖。冬天大部分烧暖炕。天一黑就把被子铺开,炕头上盘了小泥炉用来生煤火,因为缺煤,到晚上火就灭了,早上起来在地火做饭,用热木炭再燃好炉火。王引兰来到窑庄第一天起就决定要用火盆来取暖。她不想生煤火,一来调煤脏;二来李府太太拢了袖管坐在火盆前的姿态很优雅,她从心里一直想着那个姿态。窑庄人看王引兰用火盆很稀罕,但是,却没有人效仿,觉得那东西很贵气。王引兰往火盆里添了一些木炭,解开红绸袄和红腰带把自己脱精光拱到粉缎被子里,一股热气腾上来。王引兰想着甩鞭的事,听到门“吱哑”一声开了,不用说一定是麻五。
“说好了不来。”
“来看看,看看就走。”
麻五在火盆上把手烤暖,然后掀开粉缎被子把手伸进来在王引兰赤条条的身上揉来揉去,揉得王引兰面色红润。麻五说:“要不要进去暖暖?”王引兰说:“不。”反逗得麻五有了一股豪气,脱了衣服拱进来,搂着王引兰像搂着一团棉花,王引兰痉挛着,满面灼红地叫着:“麻五,麻五麻五。”麻五一声不哼,王引兰脸上生出了沉醉的红晕。麻五突然不动了,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冲着窗外说:“是铁孩吗,怎么还不回去?”听得窗外的铁孩叫着:羊,羊,羊,走远的声音。麻五说:“小叫驴也想痒。”王引兰说:“怎么不把大门关好?”麻五说:“我说是来看看吗,看看就看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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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大年到了,年三十后晌捂了一场很厚的雪。铁孩从山上砍回初一五更点亮的明火柴,堆到院子里。铁孩说:“麻叔,该准备的都准备了。”麻五说:“取来鞭子放在供桌上点了香磕了头了吗?”铁孩说:“还没有。”取了鞭放在香案上,烧了香磕了头。麻五拿了鞭走到大门外站到碾盘上,王引兰看到窑庄男男女女都站在碾盘周围,甩鞭人麻五张开了腕口,一条生命弧线炸开了。鞭声不沾尘土与落雪交融,王引兰觉得心开了,血沸了,再等第二声鞭起,鞭声不响了。看到铁孩用红布包了揣在怀里。麻五跳下碾盘拍了拍铁孩,回过头大声说:“干冬湿年,明年定是个好年成啊。”
吃完年夜饭,全家人开始守更。说是全家,也就是麻五、倪六英和王引兰三个。王引兰问麻五:“咋还供鞭?”麻五说:“新鞭,要请神开鞭,以后再甩就通灵了。”王引兰想着甩鞭不知不觉倒在麻五腿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松柴点燃的劈啪声惊醒了王引兰。明火把院子燃得如同白昼,雪地被火光烤出了一个很大的圆,麻五盛了饺子用火筷夹了在明火上烧。王引兰迎着火光走了出来。麻五看到穿了红缎衣裤的王引兰,在火光映衬下,一双丹凤眼顾盼生辉,麻五就愕然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了。
王引兰说:“烤这些年夜饺子做甚?”
麻五说:“吃了明火烧的粮食能点亮心灯。”
这时听到遥远处有一声雷响,生生滚了地气,在天地邈远之中,浩浩荡荡传来。紧接着是大片雷声从漠漠旷野中急述滚过,王引兰叫了声:“快听。”就听到外面有孩子们喊道:“甩鞭啦——”
王引兰的心激动得要跳出来了,抓了麻五的手飞快地跑出院。
月雾相融一色,满世界一片白茫。
在这黄土塬上奇异冬景中,她看到四周围山上有篝火点亮,篝火映照下一个个舞蹈的身姿,清晰的鞭声就从那里传来。
(实习编辑: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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