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社会上流行一句话:“只想安静地做个美男子。”记者稍加解读了一下,认为这句话的关键词有二:安静和美男子。因为安静,所以美;因为美,所以要安静。喧嚣和浮华都可能会破坏这种美。
这句话也表明,对于男性的要求,中国传统文化与当今流行文化有了交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社会对男性的要求是能说会道、风趣幽默,如今似乎又回归到安静而美的要求上,这可能也是一种反思吧。
二千七百多年前的中国北方,就对这种安静的美男子点了无数个赞,《诗经·卫风·淇奥》里的那位男主角,就是安静美男子的典范。
中国传统美男子
如切如磋 如琢如磨
既威武雄壮 又温润如玉
其实,先秦时代对于男性外貌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庄子》里透露,男性的第一美德是“美好长大”,长得又帅又高大,且绝对不是五大三粗的那种。这种美男子的典范有没有样本呢?有,卫国的流行歌曲《淇奥》里有具体描述。
所谓“淇奥”,就是指淇水这条河流的弯曲之处。歌的一开头就唱起来:淇水弯弯,翠竹连绵。竹子跟美男子有啥关系?别急,这是在酝酿气氛,酝酿一种安宁美好的气氛。一条优美碧绿的河流,静静地流淌,在幽深的河湾处,丛生着青翠挺拔的竹林。竹林的静谧与修长,都让人联想到美男子沉稳的气质和颀长的身材。
这就是“兴”的表现手法。在河湾竹林的衬托下,二千七百多年前那位安静的美男子出场了。“有匪君子”,这位全身上下帅得掉渣,连头发都充满风度的男子,用什么形容他好呢?接下来,产生了中国文化史上最经典的用语:“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说他的品质、学问、风度就像切割打磨过的玉石,好比雕琢磨砺过的象牙,坚硬、细密、扎实而纯粹。此外,玉石、象牙等宝物,还会让人想到美男子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骨感美、硬朗美、沉静美以及光泽美。当我们今天运用“切磋”、“琢磨”这些司空见惯的词汇时,有几个能想到它们和安静的美男子有关系?
这位美男子的耳朵上还垂着晶莹剔透的贝玉,鹿皮帽子上佩戴的是闪亮如星辰的美石,这珠光宝气的行头,搁如今,会让人以为是珠宝展览会上的男超模呢!
然后就是浓浓的重金属口味,“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位帅哥硬气文雅,如同陶冶过的金,锻炼过的锡,像玉圭,又如玉璧。无论是形体显示的,抑或是着装所表露的,甚至是内心所散发的,这个美男子都和珠宝玉石、金属骨器密不可分,可以说,由内而外,充满骨感美。
当然,安静的美男子并非一个阴柔之人,他具备男子汉所要求的一切品质——坚韧、威严、宽和而大度,“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此外,安静的美男子也绝对不是很闷的呆瓜。事实上,他很幽默,爱开玩笑,但都点到为止,绝对不过分损人,“善戏谑兮,不为虐兮”。
那么,这位安静的美男子是谁呢?那弯弯的河流,那满眼青翠的竹子,跟他有啥关系呢?
安静美男子的原型:
东周的卫武公
宽和大度 沉静睿智
点赞安静美男子之前的那弯弯的河流,那浓密的翠竹,绝对不是一时兴起,随口而来的,它就是美男子在二千七百多年前建的园林,据说当年有二十多里长的竹海。歌曲的开头,唱的就是美男子的家。
谁有这么大能耐建一片二十里长的竹林花园呢?答案可以从权威的《毛诗序》里找。《毛诗序》说:“《淇奥》,美武公之德也。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故能入相于周,美而作是诗也。”从中可知,讲的是卫国的卫武公。按照这种理解,卫武公确实是个安静的美男子,有文采,又有才干,为人还谦虚、不嚣张,能听取各种意见,以礼节约束自己的言行,这样安静的美男子,看着也是醉了。
美男子不仅安静、有才,而且还长寿,最要紧的是,他能长期坚持谦虚的美德,一直以安静的美男子标准来要求自己。据说,帅哥95岁的时候,还向卫国发布通告称,别看我离一百岁只差五岁了,你们就什么都哄我开心,有什么意见还是得大胆提出来,别讲什么面子。这位美男子在品德修养方面永无止歇,自己安静,却从不要求别人安静。自己话不多,却主张别人多说话。
卫武公上马车的时候,也要求卫士们的嘴巴别闲着,要向他提意见,“在舆有旅贲之规”;哪怕工作了一天,晚上即将就寝时,他也要向服侍他的侍卫征求批评意见,“居寝有亵御之箴”。看来一天到晚,除了睡觉,他总是无休止地听取别人的意见,以增强自己的修养。这些事记载在《国语》里。
但你别以为美男子只是安静地修养而已,他的安静,是为了能做大事,能开创历史新局面。实际上,就是卫武公这个安静的美男子开创了周朝的新局面。公元前771年,犬戎攻陷西周首都,杀死周幽王,在这个关键的历史转折时刻,卫武公并不满足于待在历史舞台一个安静的角落,不再只在自家深邃幽静的竹林里徜徉,而是率兵勤王,击退犬戎,然后协助周平王把国都向东迁到洛阳,翻开了历史新的一页,进入东周时期。
可见,卫武公的静,是智慧谋略的一种蓄势状态,一种待发状态,即所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不是做一个傻傻的美男子。为静而静,是一种没有生机的死寂;为动而静,是一种充满生机的宁静。人的品德修行其实和物理学原理一般,静是相对的,动是绝对的。
反面例子:
活泼好动的男子
不怎么遭待见?
安静的美男子,在《诗经》里很受尊崇,在中国传统社会亦如此,而猎人型的热烈男子,却似乎不怎么遭待见。
有这么一位不安静的美男子,他是郑庄公的胞弟共叔段。共叔段是一位长相英俊、热情奔放的男子,他爱运动、好狩猎,是雄性美的极品。
《诗经·叔于田》里就写到他的英俊。传闻他所住的街区没什么人,不是真的没人,而是能和他相比的没几个,“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这里的“叔”,不是大叔,而是老三的意思。
这位帅三哥充满着阳光美、动态美,《诗经·大叔于田》就提到,这位帅帅的三哥,驾着四驾马车,冲进草丛的深处,赤手空拳和猛兽格斗,把老虎豹子都打趴下了,然后献给他的君王哥哥,“袒裼暴虎,献于公所”。
这么一位充满战斗力的卫国好男儿,不能安静地做一名美男子,和母亲武姜合伙要推翻哥哥郑庄公,最后失败遭驱逐。这个火一样的男子,得到悲剧的下场。古人认为他的不安静,是一个反面教材,孔颖达就认为这一系列的描写就是讽刺他的“负才恃众”。
其实,诗经的《叔于田》和《大叔于田》是歌颂一名勇敢神武的贵族猎人,和讽刺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只是后人解读歪了。这也说明先秦的风俗,不只是喜欢安静的美男子,也喜欢动态的美男子,动静得宜,各有所爱。
(实习编辑:郑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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