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苇:我的生命第一次被童书照亮

更新:2018-07-09 23:3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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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书情缘

  儿童文学研究所的研究生们每逢节日来看我,总要参观参观我的书屋。我的书屋有两间,一大一小。这也还得层叠层、摞堆摞地放。但是书还是不断陆续 进来,于是我就在书柜上再搁上一排纸箱,把我新到的样书陈列在纸箱子里。这样的书屋气象,常让研究生们羡叹不已。如果这时候我让他们进行反溯想象,猜想我 童年的阅读是什么样的?那么他们想象出来的结果往往就会如他们所知道的冰心童年:家庭洋溢书香,10岁读《论语》和唐诗,11岁看完了《说部》丛书,接着 就开始接受《红楼梦》的文学滋润。他们以为我的童年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吧。然而我的童年其实与冰心的童年迥然相异。我的童年,除了被关到蒙馆里去糊里糊涂地 混沌度日,放学就得去读我家那头耕牛,牵着牛去读田野、读荷塘、读丘坡、读山峦,读树、读草,读稻、读麦、读玉米、读红薯。我曾经写过一篇题为《我的文学 开裆裤》的随笔,里面写到我冬日怎样读牛:

  下午我必得给牛喂玉米秸秆。这牛,喂到半饱后,进食就不再贪了,它粗糙的长舌就拼命使劲儿往外推搡我喂进它嘴里的秸秆,这时,我只好把喂进牛嘴的玉米秸秆死死顶住,顶住的方法是把右手大拇指塞进牛嘴右侧,在牛嘴皮和牙齿间把牛舌正往外推搡的秸秆挡住,堵牢。

  我读牛,从五岁半起一直读到我升入初中。然而,此时我能读到的却又不是童书了,是《新儿女英雄传》和《洋铁桶的故事》,是《小二黑结婚》和《李 有才板话》了。当其时,恰是国民党的货币废了,新中国的货币信誉还没有建立,我们交学费是交稻谷,交米,教师的工资就领稻谷,领米,400-450斤一个 月;上街买支钢笔,就扛米去,六七斤米换一支钢笔。这米得我自己走35华里从家挑到县城,我能拿这米去换书吗?想都没有想过!这样,到我真正读到童书时, 我已经是外国语大学的学生了。说来蹊跷,怎么到正儿八经是青年时光我反而又有机会读到童书了呢?这是因为我们修习俄语用的读本,其课文多是由俄籍专家教师 从苏联九年制义务教育俄语课本中选取。那些课本,都是苏联教育部组织富有经验的教育专家从世界各国传播广远、历久弥新的儿童文学作品中精选而出,然后为孩 子深思熟虑,缜细加以专业地编辑,再供学生作为母语课本。俄籍专家教师选其中的篇章给我们读,做起来很现成,很省力,简直是妥切到没有瑕疵。这些篇章可以 说字字句句都向我们沁散经典气息,感觉到它们精熟得无以复加。我们读着,不只是被其中人物、故事和语言的魅力所牢牢吸引,久久感动,甚至于心间弥漫着惬 意,氤氲着温暖,荡漾着不会洇淡的幸福感。克雷洛夫、普希金、屠格涅夫、莱蒙托夫、安徒生、列夫·托尔斯泰、契诃夫、雨果、莫泊桑、欧·亨利、高尔基、盖 达尔、马雅可夫斯基、普利什文、比安基、瑞特科夫、班台莱耶夫……我们读着他们的灵慧之作,不啻是天天都在仰望星空,时时被他们灿烂的星光所照耀。

  这些精选来给我们读的精品名著,当时我们读得滚瓜烂熟。而镌入记忆最深的则是列夫·托尔斯泰的《高加索的俘虏》(我迻译时改篇名为《季娜》)和 高尔基的《燃烧的心》。《燃烧的心》我初中一年级时在县城从报上读过。我斯世第一次接受文学震撼就是因这篇童话故事。它是高尔基早期浪漫主义杰作《伊则吉 尔老婆子》(1896)的三个故事中的第二个,原标题应该译作《丹柯的传说》,写欧洲古时有个部族被敌人赶进了密林沼泽中,进步不得,四周袭来的瘴疠之气 把人都逼向死亡。有的人胆怯了,主张向敌人投降。这时年轻而又勇敢的丹柯挺身而出,号召大家鼓起勇气穿越密林以赢得自由。人们推举他为头领,他发誓把大家 带出死亡之境。其时雷电交加、恶树狰狞,泥沼张着黑嘴要吞噬这不幸的人群。于是被恐怖震慑的人们迁怒于丹柯,怨声四起。丹柯毅然决然扒开自己的胸膛,掏出 火红的心,高高举过头顶,照亮人们前进的道路。终于,丹柯带引众人摆脱绝境,来到空气清新、阳光明媚的草原。高尔基的用意是拿这个故事和第一个故事中腊拉 的极端利己主义相对照、相映衬,批判19世纪末一部分知识分子中存在的利己主义哲学。文学的一大意义就是照亮人心。上世纪80年代,我在广泛阅读俄罗斯儿 童文学作品集时,一再邂逅了这则故事,我的心一再地被丹柯的无私精神照亮。有感于丹柯燃烧的心对我的巨大震撼、感染和影响,我曾在上世纪70年代末借用其 意,写过两句诗:

  如果你的心本来就在燃烧,

  那么掏出来便可以当火把。

  后来,我自己迻译了这个经典故事。有一本初一的语文教科书还配了画将其收在书中,而且这样做据说是缘于北京大学教授钱理群的一个特别属意,可见被这个故事感动的不只有我,被它感动的应是一代代读者。

  有机会让我把童书情缘放置在这样一个高起点上,我对文学童书品质的判断力便多了几分自信。

  (编辑:白俊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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