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心情自然会酸楚,天气也自然会阴涩。
梦里,有一滴眼泪,滴落在青青的浅草地上,变作了无痕。
我倚着那温柔的窗沿,远远地看一眼晨起的颜色,思念着什么。从今日梦醒开始,我开始能够轻轻地感受到,在我的心底里某一个伤心地方,有一个白净的女孩,与一份几度遮掩的落寞。
我是个失忆的人,背起了背包,走上一条失忆的巷子。
老旧而古朴的街道,天没有亮透,所以还点着些昏黄的灯。
我来到一间杂货铺前,向一位佝偻的老婆婆,买一些甜甜的糖果,去冲淡那种陌生的,舌尖能感受到的,稀薄。
老婆婆伸出皱巴巴的小手,就好像象征着死亡的符号。
我有些慌神,接过那一把皱巴巴的零钱与硬币。
1981,其中有一个这样的五角钱硬币,带着些硬了的尘垢。
这就是一个硬币所谓的过去,我却能深深地感受到,我一个失忆的少年,记不起任何的一个曾经。
我迎面撞着了一个,带着斗笠,面孔不清的和尚。
补过的僧袍,那一种旧了的味道袭来。我似乎差一点撞落了,他拿在手中的佛珠。
对不起!
我说完,急匆匆地离开。
我就在这样的一个,有一些年纪的小镇,那一些堆叠的旧石板路上,小跑了起来。
失忆后我曾听说过,小镇似乎从很早以前起,就总是有许多这样的僧人,有着那不示人面孔的斗笠,以及那种独特的神秘。
而我,只是觉得,他们会让我毛骨悚然。
魅城!我似乎听到有谁在叫我的名字。
于是我渐渐地靠近,那一片被铁栅栏围着的建筑群。
而一场突然的雨,也渐渐簌簌地落地,溅起了地上的灰土,捏成了泥。
我顶着背包,着急地跑进了栅栏里的1号教学楼。
回头的时候,我开始庆幸,我能够赶在雨下得更加猛烈之前到达这里,而不至于一身湿透。
第二节
我显然,并没有适应学校里的生活。
我并不能感受到,我是这一个冰冷的,墙角有蜘蛛网的,打开窗户会掉下厚厚灰尘的,一个老教室里的某一个构成。
那站在讲台上面,手拿着粉笔的背影,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像是某一阵难以挽留,却微微刺痛皮肤的风,不带有任何一丝感染人心的温柔。
每一个教室里个体,都似乎和其他同类型的个体,建立着某一种浅薄的联系,造出些吵闹的声音,像一些小蚂蚁似的,在我的心里面挠着。
我坐在木质的椅子上,感觉着一种渗人的冰凉。我开始不自觉地,用手指敲击抽屉的内里,发出一些并不大声,却抚慰我内心的响动。时间,也就在这样的一种,自我封闭的情况下,悄然地流逝着。
“魅诚,失忆是一种什么感觉啊?”
突然被人这么问,我不知道怎么去回答,或者该不该回答。
面前的女孩子,斜斜的刘海,有一双很有质感的大眼睛。她突然地出现在一个,能让我感受到她的鼻息的距离,这让我倒抽了一口冷气。
她是一个在我的前排,被我遗忘了名字的同学。
“那你拥有记忆,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我觉得我的口气里,多少有几分的责备。
“丧失了以往的幽默感呢!”她伸出手,摸摸我的额头。冰凉的手指,是一种刺激的触感,这让我心里一惊。
“失忆和发烧是两回事吧!”我后退了一步,使得椅子随之而后退,产生了一阵与地面的摩擦声。
“不过,多了好些粉丝来看你这个大怪物呢!”她突然地向邻近走廊的窗户看了一眼。那因缺乏打扫而模糊的玻璃窗外,似乎站着几个怀抱着笔记本的女孩子,往室内打量着。
“她们似乎把你当做了植物标本,每天都来记录你的生长状况呢!”
“今天我们的魅诚小朋友发芽了,长出了绿色的小叶子呢!”她故意大声地对窗外说道。手似乎捏住了我的,一缕翘着的头发,亲昵地为我按了下来。
我注意到了,她看我的眼神,如果简单来说,那就是“有爱”。
窗外的女孩子走了,看来是她的话起到了效果。
气氛突然变得,有一些凝重了起来。
她的思绪似乎也阻塞了起来,嘴唇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表现出内心的矛盾,与外在的欲言又止。
这时候清脆而陌生的铃声,打断了这一种纠葛。
她默默地坐好,低垂着脑袋,也低垂着长长的睫毛。
我悄悄地,仔细地望了一眼,那写在她课本上面的名字……
“如果我说,我说如果,我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你会相信,或者说记起些什么么?”她竟然突然地回过了头,眼眸里沁出的泪水,打湿了下眼睑的睫毛。这让我不知所措。
我只是下意识地,念出了我刚才看到的名字:“小足……”
一个独特的名字,小足。
“你都想起来了?”她只是露出一种,似乎是惊喜的面容。那泪水在枝头,被面容微微的抖动,碰落了一地都是。
第三节
总是觉得,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驱使着我,去追寻着什么。
雨越下越大,不让人等到休止。
教室里的活物都散了,光留了我,和一个叫小足的姑娘等着。
“一起回家吧,不管你能不能记起我都好!”她撑开一把粉红色的小伞,是那样一个刚好能容纳我们的地方。
“我还想一个人坐会儿,静静,你先回吧!”我偷偷打量了她一眼,浅色的牛仔裤下面,藏在一双小巧的脚。
“恩!”带着一种黯淡的幽怨。
我不敢看她离开我背影,也不敢去往我的记忆深处,寻这么一个,或许与我亲密,甚至被我所辜负的女孩的故事。
我只好望着那窗外,稀稀落落回家的人群。
那各种颜色的雨伞,连成了一幅生涩的图案。
忽然,我看见了其中唯一的,一个不和谐的因子:早晨那带着斗笠的僧人,静默地站在那残旧的校门口,于一棵高大梧桐的身旁,并没有抬头,却让我感觉到他在看我。
我心里生起一种诡异的凉意。就算是淋雨,我也打算立刻回家去了。
我走去教室门口,却在走廊上遇到了一件可爱而
怪异的事情。
“兔,兔!”这是一团白色的家伙发出的声音。我差点就踩到了它,所以吓了我一跳。
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只,背着把漂亮油纸伞的小白兔。
小白兔会“兔,兔”的叫么?这是我脑中产生的第一个疑惑。
“是白姑娘让我来带你去找它的。”我在想,我是否应该,为一只能讲出人话的小白兔而惊讶呢?我毕竟是一个失忆的人,从我有记忆地张开双眼以来,接触了许多这个小镇奇特的地方。所以,我并不知道,小白兔能说话,是不是小镇的又一个特色呢?
“兔,兔!抱起我!”它带着一种近乎于命令地口气说道。
我于是轻轻地抱起,软绵绵的,毛茸茸的,似乎是小兔子的它,往外面走去。
“真笨,都不知道撑伞么?兔,兔!”它似乎是因为淋着了雨,所以是一种怪罪的语气。
我于是撑开了小伞,刚好地被伞所容纳了下来。
“魅诚!”我摸到了伞柄上刻着的,我自己的名字。于是,我有些恍惚的感觉。
到底有多少,关于我,却被我遗忘的过去呢?
“这是你送给白姑娘的伞。”小白兔看出了我的心事,用解答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与我的心事,走上出了学校的后门,看来是躲开了那个古怪的和尚。
小白兔是一个话痨,仿佛是积累了千百年的语言,拼命地释放那样。
它说起了许多,陌生的,却似乎是我与白姑娘之间发生过的甜蜜故事。
它指指点点地,带着我往一个更加陌生的地方走去。
这整个小镇,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那么陌生。我去往哪里,又有何分别?
我随着雨水那湿重的味道,走过微寒而冷漠的巷道,经过了山坡上湿滑的野草,与那些繁琐而低矮的灌木丛,来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就是这里了!”小白兔活泼地从我的怀抱里,跳上了一栋老屋的门槛,一溜烟进入了屋子的内里。
我收起了油纸伞,站在那屋檐底下,听身后急促的雨声,感受着将把淹没我的厚重。有一丝犹豫地望着,门和内里之间,深深的,并且神秘幽暗的走廊。
我稍微意识到了,这就是一座,建造在山林间隐处的木屋。
第四节
“魅诚!”她就这样叫着我的名字,流着眼泪,紧紧地拥抱住了我。
这让我回想起昨晚的梦:一个平静的湖面上,有一片青青的野草地。掉落着枯萎叶子的高大落叶乔木,像戴着面具的,冰凉的守卫。
梦境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水晶棺材。周围铺设着密密麻麻的暖色调鲜花,绽放着虚假的盛开。
对!也就是那一把,小白兔带来的漂亮油纸伞,被一个更加漂亮的姑娘撑着。是一种古典的,优雅的美。
她那流苏线条一样的长发,就好像帘幕一样的低垂。
白净的皮肤,随着轻缓的呼吸,绷紧,放松。
两行泪水,挂在她如雪一般透明的脸颊上,滴落于我的心底……
直至梦醒,我都被她的那种悲情所感染着。于是,我自然地产生了一种去追溯泪水本源的怜惜,与对她那静谧的美的思念。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一种,就仿佛是喜悦撕裂了伤感一般的拥抱。”这是我心里的感受。那梦中的女孩,突然而然给我一个这样的拥抱。
却竟然是一种,能带给我刺痛的幸福感。
我望了望老屋的室内,简单而古朴的陈设,与一张孤零零的茶几。
她这时终于望了望我的脸,从那种激烈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她放开这一个拥抱,用衣袖抹去了泪水。我从她的眼神里望到了她的心意——她似乎也同样捕获了那一种幸福的刺痛。
“饮茶么?”她原来穿着一袭古味很浓的衣裙,仿佛并不是这一个时代的人。
她摆好茶杯,从一旁的茶壶中,倾倒出一杯不满的茶水。
我饮了口茶。
那一只领路的小白兔,随即跳回了主人的怀抱。
主人温柔地梳理着它的毛发。它也就摆出一副舒服,并且享受的样子。
“很好喝!”我由衷地赞叹这一杯,我不懂的茶。
“是么?”这位美丽的女主人,已经收起了刚才的失态,恢复了一个如雪一般冰冷的状态。
看来,茶并不是重点。
我在气氛尴尬的此刻,望见了梳妆台上面放着的相框。
竟然是笑容可掬的我,搂着面前这一位叫做白姑娘的女孩。看来时间的流逝,改变的不止是失忆的我,也有这一位白姑娘。
毕竟,她在相片里,是那样无拘无束地展露着笑容。
相片里,她拿着一只纸做的风筝。我则拎着那一把,刻着我名字的雨伞。
那是一片,连春风都凝固在相片中的旷野。不难推测出,我和白姑娘那时,应该是愉快地放着风筝。
那又是谁照的相片呢……
“你现在的情况是很危险的!”
我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神。没想到,我突然就落入了一个很严肃的话题。
“那些小镇里,带着斗笠的僧人都是很危险的!”白姑娘继续说道。
“他们要趁你的病,要你的命!”小白兔接口说道。并且,它为自己的话洋洋得意。
对此,我只是尴尬的笑笑。
它于是摊开双爪,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真的是完全丧失幽默感呢!”
“学校里失踪的事件,你有所耳闻吧?”白姑娘还是继续保持着那种,有着距离感的理性。
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可爱的脸庞,却是一个严肃的表情。
呵呵。我不禁笑出了声来。之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
没想到,白姑娘也突然笑了起来。
小白兔也更加夸张地笑了出来。气氛意外地开始和谐。
白姑娘提到的失踪事件,我其实是知道的。就连学校门口的墙壁上面,也粘着一些失踪学生的声明。
“避开那一些和尚,他们就是一切的始作俑者。”白姑娘的口气很坚定,不允许任何的反驳。
“我所希望的是,”白姑娘的话,突然温暖到让人窒息,“你愿意同我离开这个小镇,我们到一个更加了无牵挂的地方生活。那里,会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然而,我似乎从来没有过离开这个小镇的想法。
第五节
后来是一只,几乎与我一样大小的兔子,骑着一辆老式的脚踏车,把我送到了家门的附近。
“我把你送到这里就好,前面人多,可我是个低调的兔子。”它说完这样的话,一溜烟骑着车,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外。
“妈妈,会骑脚踏车的兔子!”一个在妈妈怀里的小女孩子,惊喜地指着它消失的方向喊道。
“世界上是没有会骑脚踏车的兔子的。”妈妈笑着摸摸女儿的脑袋,向女儿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松了一口气,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兔子会骑脚踏车这种事情,就算是在这样一个古怪的小镇,也是一件比古怪更加古怪的事情啊!”我这才意识到,我乘着兔子的脚踏车回家的路上,为什么会吸引那么多投来的眼神。
“是恶作剧么,是人扮成的兔子吧!”
“他是坐在后座的那个男生呢!”
我听着身后的,越来越近的议论声,有一些心悸,加快了步伐,摸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魅诚,终于回家了。”刚进门,没想到就迎来了妈妈,如此夸张的拥抱。
仔细一数,她是我今天见到的,第三个流泪的女人。
“这么晚才回家,妈妈还担心你出了什么事。现在,你的小脑袋又记不了多少事,还以为你迷路了。你去哪里了啊?”妈妈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抽出一旁的抽纸,重重地擤了把鼻涕。
我这才仔细地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不知从何时起,天空已变作了将要入夜的深蓝。
“都不太记得了!”这句台词,是现在的我,很好用的借口。
“回来就好。把这个戴上,妈妈去云来寺为你求的,很灵。以后就百毒不侵,百害不来,健健康康……”妈妈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为我的手腕戴上一串佛珠。
古色古香的每一粒佛珠,都刻着一些不太工整的“佛”字。我心里不是那么喜欢这串佛珠的,带给我的,一种慑人的阴冷。
“爸爸去哪里了?”我转动了一下佛珠的位置,让我的手感觉舒服一些。心想,还是让妈妈放心吧。所以,下意识转移了话题。
“云来寺外,佛祖殿前,一年一度的集会啊!爸爸和其他镇民一起,给庙宇重新修葺去了。”妈妈重重地拉长了句末的语气词,那刚才波动的情绪,也已平复了许多,“又是个七月来了呀!”
我看她眼角皱起的细纹,不禁猜想,她或许,要讲起一些悲凉或愤慨的事情。
“看来你连七月的集会的记不得了,当然,你不记得也好,反而能快快乐乐的生活。”讲到这里,妈妈温柔地看了我一眼,“记不得事情也不要焦躁,这些都怪不得你,得怪天的诅咒啊。”
“诅咒?”我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情况,需要用到这样沉重的词汇。
“当然,那种你所拥有的能力,也可以称之为恩赐。”
第六节
从梦里醒来,原来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因为,当阳光照亮我的眼眸的时候,我发觉我能记得的事情越来越少了。
我只觉得街道,比昨天还要冷清,人也特别的静。
随后,我在校门外得知了小足失踪的消息。
这已经是学校连续发生的第7起女学生失踪事件了。
不知怎么回事,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我明明能体会到小足对我有某种情意,我却不愿意去面对她。
罹患失忆症,这样的理由,成为了我最好的逃避手段。
少顷,我突然开始担心起白姑娘的安危。但是,我该怎样去找她呢?
我环视周围,却没有看见那一只大白兔的身影。
“魅诚,放下执念,或许比什么来得都重要。即使你继续追寻下去,那些虚象也都是你一心编织的空。”突然,一只湿热的手捉住了我,“对你来说,白姑娘的存在才是最危险的。若你愿意回忆起你所遗忘的过去……”
“喂!”我甩开那一只湿热的手。
我回过头,还未几反驳,那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就已经迅速地消失在了视野之外了。
我下意识地在想,或许这神秘的和尚和女学生的失踪事件有关。可是,为什么警方没有对这些神秘人物做些什么呢?
思考之间,我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白姑娘的居所。看来冥冥之中,还是有一股力量牵引着我。
只见,白姑娘的小屋外,山明水秀。沿着河畔前行,可以看见一排垂柳。某一株的柳树下,赫然可见大白兔的身影。
只是,当我去触摸大白兔的身体时,大白兔已经变成了一个空了灵魂的躯壳,一个玩偶了。
我开始慌了,因为我猛然回忆起刚才和尚对我说的话:魅诚,放下执念,或许比什么来得都重要。即使你继续追寻下去,那些虚象也都是你一心编织的空。
于是,我推开小屋的门,里里外外地寻找白姑娘的身影。
“茶味,终究是有淡去的时候!”当我打开某一扇门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个品茶的老婆婆。
“告诉我,白姑娘在哪里,好么?”我捉住她的手臂。
没料想,她仅仅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做这样一个自欺欺人的自己,真的有趣?”
“拿着吧!”老婆婆伸出那一只枯老的小手,把什么东西放入了我的手心。
原来,那是一把皱巴巴的零钱与硬币。
1981,其中有一个这样的五角钱硬币,带着些硬了的尘垢。
我猛然意识到,时间似乎已经回流到了昨天了。
又是一场一模一样的雨。
色彩斑斓的,流动的伞,构成了一副光怪陆离的画面。
“一起回家吧,不管你能不能记起我都好!”再次见到小足,她撑着一把粉红色的小伞,是那样一个刚好能容纳我们的地方。
“恩!”这一次我没有拒绝她的好意,接过了小足的伞。
接下来,我惊讶地发现,原来在小足的伞柄上,同样刻着我的名字——魅诚。
“和上次不一样呢,你没有拒绝我。”小足的说法,似乎佐证了时光的回流.
“你和我之间交往过,对么?”最终,我还是说出了盘踞在我心里的疑问。
小足点了点头。
缓缓从她眼角流下的泪水,竟然没有给我冷漠的心,半点的触动。
“我们在无限的时空和生命之中,曾经那么永恒地相爱着。”小足说到这里,情绪开始变得激动。
“明天,你失踪了!”我观察着小足的表情,她是那么得率真、坦然、释放,“但是,现在我却回到了今天。你的意思,是不是我在反复重复地过这些日子。而我的失忆,很可能是因此而崩溃才造成的?”
“合理的推断,却不是这样。”小足说,“一切都那么简单!只是你不愿意相信罢了。你移情别喜欢上了白姑娘,不再需要我的存在了。”
接下来,小足变得手舞足蹈,还唱起了自编的歌曲:“以前当你需要我的时候,什么都是甜的。可是爱情敌不过你的,花心和寂寞。我就好像是空心的玩偶,为了你丢失了魂魄……”
她那种发自于癫狂的笑容,与古怪的唱腔,让我有些不寒而栗。
哐当!
我后退了一步,似乎把什么东西给撞到了。
“兔,兔!”一个熟悉的声音,原来是那只拿着油纸伞的小白兔。
“抱歉,我得先去白姑娘那里了!”我便以此为借口,逃离了现场。
然而,小足还是自顾自地在哪里唱着歌。
第七节
相册轻轻地落在了地上,扬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灰。
我心里有一些犹豫,却还是最终打开了它。
“我所希望的是,”半小时前,白姑娘再次对我说这样的话,“你愿意同我离开这个小镇,我们到一个更加了无牵挂的地方生活。那里,会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
这次,我回家收拾包裹,准备离开了。
但是,我的心似乎还是想证明一些什么。
于是,相册缓缓地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向我大胆地透露了许多的内幕:里面果然是有我和小足的亲密相片的。不仅如此,还有6个女生和我合影的照片。她们分明就是之前失踪的女学生。
“莫非这些失踪案件是我造成的?”一个可怕的念头闯入了我的脑中。
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一些,我和她们拍照之后,将她们关入牢房,或者杀害的画面。
难道,那些画面就是我丢失我记忆——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杀人狂魔。
“走,那帮和尚追来了!”白姑娘不知何时骑着脚踏车闯入了我的房间。
“快上车!”白姑娘的肩膀上,一只小白兔大声地呼唤道。
于是,我不及细想,拿上已经收好的行囊上了车。
哗啦!
只听一声脆响,我们便连人带车撞碎了我家的窗玻璃,飞驰向了绚烂的夕阳。
“魅诚,你想要离开你的世界了么?”路上,我见到了小足。她无神的样子,垂头丧气地说。
与此同时,身后的一众和尚越追越近,几乎就要把我们给捉住了。
“魅诚,看到前面水天相接的地方了么?那里就是小镇的边缘了,跃过那里,我就再也不用遭受这种力量的制约了!”白姑娘,骑着车露出一个爽利的笑容。
“站住!”和尚们还在身后追着。
他们有的踩着滑板,有的开着碰碰车,有的骑着马,都是些滑稽的模样。
“再见了,魅诚!”就要冲出小镇边缘的一颗,白姑娘回过头,给了我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
哐当!
可是,一记闷响,却把白姑娘从快乐的天堂,拖回了深渊。
我们的脚踏车在小镇的边缘,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
“完了,这结界的力量远比我想象中强太多了!”白姑娘惊恐地看着我,开始用小手锤我,“为什么,为什么就这样栽在了你的手上。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力量这样得强?”
“白姑娘,我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说。
稍后,和尚已经追了上来,将白姑娘给捉了起来。
“有什么不明白的?”白姑娘的优雅形象,突然间荡然无存,“你不就是这个小世界的神吗?在这个小镇里,你不仅能左右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想法,你还能够自由地操纵时间。和尚也好,小足也好,我也好,都被你的意志所操纵着。操纵一切,就是你的力量!今天,是我第113次带你离开这个世界,也是我第113次失败。失败了又如何,你大不了洗掉自己的记忆,再次出现在我眼前,让我顺着你的剧本,继续演戏……”
“一次一次地,然后再一次次地,循环往复,永无尽头。”说罢,白姑娘露出一副狰狞的模样,“既然一定是这样的结尾,你为什么要给我胜利的希望?”
蓦地,白姑娘的声音变得刺耳并尖锐。
与此同时,那些和尚,正拿着粗实的麻绳将白姑娘给捆绑起来。他们一边做,一边说:“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魅诚你好。这一个定时炸弹,我们这次给你拆得干干净净,便永无后顾之忧了。”
“是啊,都是空,一切都是空!”和尚们打开一口漂亮的水晶棺材,他们一边将白姑娘扔了进去,一边同声同气地说,“你一定能创造出更美好的世界的!”
“魅诚主人,请交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吧!”为首的一名和尚,生硬地扭过脑袋,目光像一把剑,盯着我。
一瞬间,我在热辣辣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不是这样的!”我大声地否定。
我不要这样的结局!我也不要这样的我!你们这些和尚才是凶手,是少女失踪案的元凶,与我无关,与我无关!
我的心在歇斯里地的呐喊着。
与此同时,我竟然听到了警车的呼啸声。
不一会儿,几个警察将和尚给逮捕了:“现在我们怀疑你们同几起女学生失踪案件有关,请同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少顷,警车扬起的尘土,渐渐地遮蔽了远去的警车。
可是,我的心知道,对于彻底的真相,我已经避无可避了。
“看到了吧,魅诚,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你能心想事成!”白姑娘摆脱了和尚的捆绑,嘲弄地笑了起来,“就好像小足,还有之前的那些女孩子。当你还喜欢别人的时候,她们过得要风得风,可是,最终却落到了消失的下场。”
“来到未来,回到过去,控制人心……在你的世界里,你可以做的太多了!”白姑娘说,“小白兔、山清水秀、文静的女孩子,这些都是你的个人喜好。而我,一个来自地狱的女判官,却要跟着你的剧本来演戏。如果演戏出错,就是一个消失的下场?”
犀利的话语,激活了不少往日的回忆。
“最终,你也只需要清洗掉这段记忆重新开始就好了,对吧,你这个懦夫!”白姑娘说。
“不!”我吼道,“我洗掉我记忆的原因,是我再也不想要这样的生活!”
“看来你都记不得了,本来觉得你不记得也好,反而能快快乐乐的生活。但这样一个被诅咒的小镇,原本就没有着什么快乐可言呀!”我想起了妈妈曾经对我说过的话,“记不得事情也不要焦躁,这些都怪不得你,是怪天啊。”
一瞬间里,所有曾经被我给刻意忘记的记忆回到了我的脑中:无尽的孤独感。所有人都围绕着我的世界在转。我分不清在这个冷清的世界里,哪些人是被我控制了心灵,哪些人甚至是我凭空创造出来的。现实和梦境在我的脑中,颠倒了。
“求求你!”我跪倒在白姑娘的面前,“求求你,让我失去这种能力行吗?心想事成的日子,我过了太久了!小足,还有之前的几个女孩子,每当我对她们有一些好感时,她们就会立刻爱上我。然后,一切的故事就变得和我心中所想一模一样。当我恐惧了,我就盼望有一些保卫我的人。于是,和尚们就出现了。”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的眼泪从眼眶中流出,“可是,我要的是那种实实在在的真实感啊?我没有欺骗你。当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这个世界时,我意识到,你可能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了。我希望你能将我带走。可没想到,当我有了希望之后。那种希望就会产生魔力,驱使你,控制你帮我实现我的愿望。”
“求求你,想办法让我失去这种可怕的恩赐吧!”终于,我把抑制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稍后,是白姑娘的逐渐冷静,与我的沉默许久。
“好吧!”白姑娘说,“我或许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第八节
天空的蓝色忧郁,因逐渐冷却的夕阳,而变作泛紫的深夜。
这便是手中的笔骤起,又猝然地停了。
虚灵合不拢地嘴,传递着内心的惊讶。
然而他的手指,仍然不受控制地敲击着键盘。
文字说:“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让我成为一个真实的存在呢?”
落款是:“你笔下最爱的,零克。”
这一刻,如果他不并不相信这是他笔下创造的角色,那么,他一定会认为自己已经人格分裂了。
文字说:“醉酒、文字,一块甜腻的蛋糕,这就是你这个懦夫疗伤的圣药吗?我不相信,此刻与我对话的,就是我一直所期冀见到的那个伟大的人,那个将我在这个文字堆叠的世界创作出来的人。”
顷刻间,零克这一个被虚灵所虚拟出来的人物,仿佛成为了一个鲜活的形象,在跃动的手指敲击下,成了真。
那个总穿着白色风衣,以神科学家身份自居的少年。零克的梦想,是有一天能驾驶着自己研制的蜀山号飞船,驶向云端,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成为天空中最璀璨的神。
文字说:“我要成就一个不平凡地我。可是,随着我的研究进一步深入,我的感知范围越来越广,我才发现,原来属于我的这一个看似浩淼的宇宙,不过是你的心内宇宙。我狂浪的思维,无时无刻不感受到你的操控,以及你的快乐和忧伤。所以,我明白如果得不到你的帮助,我永远成不了真正的神。”
“可是我所处在的世界,一定不会是别人的心内宇宙么?”虚灵饮了一口杯中的酒,吃了一口盒中的蛋糕。
“那么,我会一层一层地往外走,绝不会像你如今这样顾影自怜的。”文字好像获得自己的生命似的,开始流淌在显示屏内,与我交流,“作者先生,你叫虚灵对吧?知道为什么我能够找到一个和你交谈地缺口么?一直以来,我在你所创造的世界里,询问、了解每一个或许重要,或许无用的角色。终于,我找到了一个叫虚灵的角色。如果我猜的没错,他便是以你为原型所创造的吧?”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虚灵为什么会在我笔下死亡的缘由了,毕竟我从来没有设计过虚灵死去的这一个情节。那么,他一定是利用了我小说里的虚灵,和我本人意识之间的羁绊,与我交谈的。
“原来是你做的!”虚灵说,“你费劲千辛万苦同我交谈,请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成为一个鲜活地,真实存在的人,再成为一个逃脱三界五行之外的神!”一如既往,零克狂妄的口吻,再次大放阙词。
“对不起,我做不到。”虚灵决绝地说。
“但是,魅诚可以,你所需要的仅仅是相信。”零克说,“为什么要创造一个这样乖张、不羁的我,是因为你知觉我是虚拟的,所以你不需要,我也不需要对我所做的任何事情负责。对么?你的天性也是如此,只想活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逃避真相。你从来没有想过,赤诚地相信你笔下的人物,因为他们是无血无肉的……”
“不!”虚灵没想到,零克知道魅城的存在,“如果真的是那样,就不会有你——零克了!”
虚灵声嘶力竭的声音,打断了手中敲击的文字。
虚灵对着泛白的显示屏,灵魂放空。他在想:
零克不再同我交谈了。这到底是他在满意这样的答案,还是已不愿与我详谈?
若是我向往零克那般的模样,所以创造了零克,那么我有任何理由否认他的存在吗?
猛然间,虚灵记起昨日,魅诚站在破旧的电线杆底下,问自己:“虚灵,若我愿意实现你的任何愿望,你会想要什么?”
尾声
狂野的雨中,我穿着一件黑色的雨衣,再次站在破旧的电线杆底下,等一个叫做虚灵的人。
他是一个作家,写着一些神鬼的小说。
我注意到他笔下有一个人物,很鲜活,并且是一个期望成为神仙的家伙——零克。
有了这个叫做零克的家伙,我和白姑娘的计划就能很好的实现了。
“你所拥有的能力,其实属于神力。虽然有效范围只在这个小镇,比真正的神小得多。”白姑娘的计划是,“所以,如果我们能耗尽你有限的神力,那么我们就成功了。所以,如果你创造出一个神的话,那么他的神力越高,你的力量就越微弱。”
“虚灵,若我愿意实现你的任何愿望,你会想要什么?”昨天,我已经找上他了。只可惜,他暂时还不相信我能实现他的愿望。
所以,昨晚,我做了一个手脚。
我先让零克在电脑中活了过来,直接和虚灵交流。那是一种,自己理想化中的角色,和现实中的自己碰撞的感觉。然后,我一直跟踪
他,寻找着适当的实际出现。
据我观察,在现实中,女友已经和他分手了。而且今天,他坐在咖啡店里,搅拌着杯中冰块时候,却目睹前女友和她的新男友,那一副甜蜜的光景。
“为什么那么突然地离开我!”他那时没有忍住,还是问了前女友这样的问题。
“那是因为,在你那本小说零克的蜀山飞船写成之前,我不忍心说出分手,说出我在你创作的热情中,受到了冷落。”那一瞬间,最坦荡的答案,却给了他最深刻的伤害。
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好默默地冲入了雨中。
于是,我不失适宜地出现在虚灵的眼前:“虚灵,若我愿意实现你的任何愿望,你会想要什么?”
恩!
虚灵最终向我祈愿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零克借由我的身躯,成为新世界里的神,并且实现自己的梦想吧!”
少顷,雨停了,天空成了一幅华美的落日图。
在金色的阳光中,一架巨大的飞船缓缓驶来,载着化身为零克的虚灵离开了我的世界。
一瞬间,我有种精神被掏空的感觉。
我知道,这就是我超凡的能力被抽掉的感觉。
“那我们走吧!”稍后,躲在一旁的白姑娘过来牵住我的手。
于是,我们缓缓地离开了这里。
向着那一个更加广阔,不再受我精神控制的世界走去。
“对了,你作为女判官,你来到我身边接近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夕阳中,我问。
“看看!”她拿出一本名为生死簿的本子,翻开:“魅诚,享年18岁。”
后来,我慢慢知道白姑娘的全名叫白彩衣,是一位很有野心的女判官,她的任务虽然是带我上黄泉路,但是,却不料被困在我的世界里13年。
而我,能够感受到地府的接近,身子的变轻,以及手开始变得透明。
咯吱!
地府的门,由于彩衣的召唤,慢慢在我的眼前展开了。
“1981!”这时,彩衣递给了我一颗硬币,“这便是你以后你行走地府的身份证明了,1981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在地府里面的编号,这个在你轮回的时候用得到。不过,你原本的阳寿是1981-1999,所以,你早已错过了轮回的机会。现在,如果你不想做一个游魂的话,我手下有一个不错的官职——牛头,那么,你可以选择成为我的手下!”
“1981?”我接过那一枚熟悉的硬币,惊讶地张开了嘴巴。“那么,那个老婆婆原来是你幻化而成的?”
“恩!”彩衣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最为灿烂的笑容。与此同时,彩衣的容貌逐渐衰老,眼角的笑纹渐渐变深,手也变得越发的干枯而细长,“其实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