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是梦_君是梦短篇小说

　　陌路逢，恨作烟花，无情百鬼也应咽。

　　来生还许梦，再看君颜。

　　——题记

　　七月半，中元节。

　　入夜，九澜还在林间匆匆忙忙地穿行。衣裙偶尔被树枝缠住，山风又起，莫名有几分阴森。那抹鹅黄在微亮的夜晚显得格外醒目，像是奔跑着的小兽。

　　若不是走错了路，应该是早就到了吧。抬头看了看今晚不同于寻常的月亮，九澜用袖子抹了抹脸。那是个女子，双眸明亮的女子，只是脸上还有些灰尘。灿若星辰的眸子映照着带了血色的月亮，诡谲之色涌动。

　　哗啦……树枝被人拨开的声音。想起鬼节一些莫名其妙的传说，九澜觉得背脊发凉，不敢回头去看，只当是山中奔走的动物。

　　却不想一抹白色已经到了身前。九澜怯怯抬眸，只看见一人长发披散，隐在纸伞下看不清容颜。本是该害怕的吧，在这无人的山林中突然遇上个怪人。可鬼使神差的，九澜却突然问道：“你也迷路了吗？”

　　那白影一怔，好像是事情脱离了预料一般。纸伞遮着看不清表情。低低沉沉的声音：“迷路？”

　　“是啊，我常常在这山林里迷路呢。”九澜提起这些事情，有些激动地踮起脚，想要与那陌生人差不多高，“哥哥也迷路了吗？”

　　那白影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只看着身前娇小的女孩子一蹦一跳地说自己幼时迷路的趣事。也许是害怕沉寂，也许是怕身前男子是鬼，九澜一直说着话，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

　　“走吧走吧，我带你下山，我现在可找得到路了。”九澜拽拽他的袖子，白影却能清晰地看见她因害怕而颤抖的肩。

　　这是个孩子呀。

　　手向前伸去，尖尖的指甲还差一点就可以触摸到脖子。

　　纸伞下的人看不清表情，只有月光带着血色映射在纸伞上，流动着残忍。

　　就快碰到了……

　　突然九澜回过头来：“哥哥也是去祭拜的？”

　　手是怎么收回去的都看不清，速度快到无法想象。声音依然是冷的，幽冥里带来的温度：“什么祭拜？”

　　“祭拜爹娘呀，还要为亡魂们烧烧纸，让他们早些转世过上好日子呢。”九澜不知自己差一些就要惨死，依旧是温暖的笑容：“特别是那些冤魂，好可怜的。”

　　“害人的冤魂，有什么好可怜的。”伞下的人不屑。

　　“害人，也是因为生前可怜啊。我可不管那么多，我只想让他们好好的，别总是害人了。”傻傻的言语，让白影不由浅笑。

　　这傻孩子……难道不知道这荒山早就伏了无数恶鬼吗？

　　“这么善良，可是要被害死的。”白影笑了笑，停下来不再跟着她走，“还是别下去了，就在这块石头上坐一晚上吧。还要许久才下得了山，等明天天亮再走怎么样？”莫名的，害她的心却消失了，只想保护好她别让其他恶鬼发现了去。

　　自己是怎么死的，自己都快记不清了呢。

　　当年若不是那个女孩子想要救自己，自己会死得更惨吧……眼前的人也是那么善良的女孩子，自己，怎么可以让她遇到危险呢。

　　“好啊，真是越来越黑了呢。”九澜什么都未察觉，跳上了石头，坐在白影旁边，“这样走着真是阴惨惨的。”

　　“你就不怕我也是鬼？”

　　“怎么会……哥哥对九澜很好，哥哥就一定不是。”九澜好像在听一个最好笑的笑话，“可是哥哥为什么要打着伞呢？不累吗？”

　　打着伞……

　　那是因为没有脸呀。面目全非，人皮已去。

　　那晚白影只记得九澜说了很多话，他们聊得很开心。他死后似乎已经没有这么开心过了，这样的温暖，一如想尽千方百计要救他的女孩。

　　渐渐地，舍不得离开。

　　看着她终于疲倦倒在他怀里的睡颜，一抹宠溺泄露在指尖。

　　这女子……这夜晚。

　　百鬼夜行，自己手上本该又沾鲜血。却陪着她在这里坐着，帮她隐藏人的气息。

　　终于……还是要天亮了吗？

　　白影轻轻摇醒九澜，看着她依然迷糊的容颜不由失笑：“快起来了，我得走了……”

　　“啊？”瞌睡顿时不见了踪影，九澜瞪大眼睛：“你不和我一起下山吗？”

　　“我不下山呐……”他无奈解释。九澜有些舍不得松开捏着他衣袂的手，悻悻问道：“那你能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吗？我想以后来找你……”

　　“嗯？”

　　“我……我想长大了以后嫁给你。”九澜不过还是个孩子，想法单纯却美好。她只觉得面前哥哥的怀抱很温暖，有久违的家的感觉。

　　纸伞轻微地颤了颤，能感觉到握着它的人心头有多么震动。

　　嫁给……我么？

　　透过叶子，已经能够感受到微弱的晨曦的气息。

　　那么多年飘荡于世，说不出为了什么而守候着。而现在，却有人把自己当做守候者。

　　“嫁给我呀，澜儿是认真的？”能听出那声音是笑着的，和昨晚初遇完全不一样。

　　原来过了今晚，一切都没了意义呢。

　　“我是认真的，过了后年，我就可以嫁人了……可是哥哥，你让我看一看脸好不好。我想哥哥你呀，一定长得很好看。”九澜摇着他的衣袖。

　　“你……真的要嫁给我？不反悔了？”

　　“为什么要反悔呢，九澜喜欢哥哥呀，尽管只是一晚上的相处，可喜欢就是喜欢。”九澜很认真。

　　白影苦笑一下，很久没再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原来……

　　罢了罢了，自己却也依恋着这女子。

　　光芒已经笼罩住整个林子，纸伞啪的一下被收起。九澜只来得及看见那白衣若仙、乌发如瀑，就被遮住眼睛，轻轻吻住。

　　“记得我呀，记得我……来生我便来找你。”低低地呢喃。

　　在这么活着，也没了意义吧。无法见光的我，手上还残有鲜血的我，身为鬼魂的我。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九澜只看见脚边留有一把伞，而空气中浮着点点尘土般的东西，像是来自灵魂的飞灰。

　　中元已过。

　　可我还是没能看清你的脸。

　　中元……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