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堕轮回，即便形同陌路_甘堕轮回，即便形同陌路短篇小说

　　闷热的蝉聒噪着仲夏，赤日炎炎，百花枯倦。尽管没有一丝生机的象征，但富庶之地依旧热闹非凡。

　　一

　　汲露展眼望去，渡口的河岸皆是一片柳树，嫩绿的柳叶如风剪出。柳树下不乏情侣嬉闹。汲露只是一只有着九百年道行的妖狐，他无法理解尘世间的男女情爱，因为他师父并没有告诉他，他只是觉得这一幕很温馨，让人不想离开。他甩了一下脑袋，除去脑中的杂念。市井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形形色色的商品让他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汲露，还不跟上来。”一道毫无感情的声音传来，说话者是一位道姑，也是先前提过的他的师父。

　　“哦，来了，师父。”汲露忙声应道，便小跑到道姑身边。

　　夕阳西下，微波荡漾的湖水如同镀金般，湖岸的柳树也披上了一层如血的霞衣。汲露看见如此美景赞不绝口，这种景色在峨眉山是没有的，他本就好奇，自然得好好观赏一番。所以下山后偷溜出来玩耍也是时常发生的事，静缘真人也就不怎么管了。

　　不多时，日落月升，让这个繁华的小镇更加显得安和静谧。汲露望了望弯月，是该回去的时辰了。他突然觉得这个小镇给他一种非常陌生的气息，他也只是感觉，所以并未深想。忽然，一阵哀婉的箫声传来耳畔汲露往声源望去，是从渡口的亭子里传来的。汲露皱眉，感觉诧异，他记忆里并没有这亭子，。汲露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许是由于亭子太普通，没有注意到吧。汲露刚想去亭子探一究竟，却被你道声音阻止：“公子万不可去那里。”

　　汲露回身望去，是一位妙龄玉女，妆容虽精致，但掩盖不住苍白的脸色，一袭单薄衣衫，但仍是一位美人。汲露看了看离他几步之遥的亭子，又看了看少女，神情充满疑惑。

　　“公子有所不知，那亭子白日里是没有的，它到夜间才会出现，是一位女鬼幻化而成的，设在渡口就是为了夺人魂魄。”少女说的一脸诚恳。汲露知道除了灰飞烟灭的神灵和跳出六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得到高人是可以免除轮回之苦的，其余都要进入六道轮回。至于留在阳间的鬼魂为何能逃脱阴差，他听师父提起过，若不是生死簿上的死法，这类鬼魂阴间不收的，这时就得靠得到的道士和地仙了。

　　“既然有鬼，你怎么还敢出来？莫非你在诓我。”汲露不知少女说的话是真是假，便由此试探一番。少女听到这话后，眉头紧蹙，有些生气：“我好心好意提醒你，不领情倒也罢了，还如此说我。早该让那亭里的女鬼收了你的魂魄。”

　　汲露笑道：“若真有女鬼，我们说了这么久，为何不见她出来啊？”汲露迟疑的看了一眼少女，脸上佯装几分怒气：“事实证明，你的确在诓我。”那少女似乎看出来了汲露并未生气，便也笑道：“你爱信不信，不过你蛮有趣的。我叫画屏，你呢？”

　　汲露突然有些思绪不宁，莫非这里真有女鬼？他疑惑的看了看那座只在夜间出现的亭子，然后对少女说道：“汲露，静缘真人座下弟子。”

　　突然，画屏脸色一变：“你是道士？”汲露摇头：“我怕我说出来会吓着你。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画屏连忙摇头：“不用了，家兄过会便会来接我，若他瞧见了你，怕是不好。”汲露也想到了这点，便也放弃了，而且，出来这么久没回去，师父那里也不好交代。

　　画屏见汲露的身影融在苍茫夜色中不见后，便也离去，只是脸色带些凄凉。待她走后，那座亭子也消失不见了。

　　二

　　转眼已过百年，汲露得到成为地仙，便离开了恩师静缘真人，随后他便云游四海。又是一年中元节，霞染中元花，红莲水灯，寄思意情洒。他又回到了那个小镇，小镇今非昔比，一派荒凉，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富庶之地了。唯一不变的是那个渡口，虽已杂草丛生。河岸的柳树依旧风姿不改，如同痴痴等候离人归来的红颜。汲露神色落寞的走在昔日繁华的街上，他很想遇见那个叫画屏的女子，即使他清楚她心里从未有过他。

　　前面人声鼎沸，即便汲露已成仙，但还是改不了好奇，他也凑进了人群看热闹。只见正中间一个穿长袍之人，约是不惑之年。此人拿着一把折扇，得意的望向人群。汲露猜测他可能是一名说书人吧。过了一会儿，吵闹之声渐渐之息。那人打开折扇，然后向众人说道：“原本我们这个小镇也是富庶之地，可如今变得如此萧条，正是一位女鬼所致。”汲露冷笑，人就是这样，从来都是只找客观原因。

　　“那女鬼见汲露仙人容貌非凡...”“便一见倾心，”一位少女打断了说书人的话语，众人都望向那位少女，只见少女朱唇粉面、皓齿明眸，少女微笑的向众人说道：“女鬼爱上了汲露仙人，可汲露仙人根本不爱女鬼，如此一来那女鬼不想让汲露仙人为难，便只好投胎去了。你们这些说书人，都是一样的桥段。”众人听后一片唏嘘，皆散去。说书人见状，本想找少女麻烦，但见到少女塞给他一锭银两后，便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汲露走向少女，不由得唤了一声“画屏”。那少女笑脸盈盈：“公子认错人了，不过我从小无父无母，你唤我画屏也算赠我一个名字。”汲露听见少女这般说辞，便想起画屏早已投胎转世。“那个桥段，你说错了，”汲露纠正她先前的错误，“爱上女鬼的是汲露。”

　　少女有些疑惑，她从小便听书，哪个不是女子痴情男子薄幸，可为何如今却这般颠倒？少女实在不解。

　　“当年的汲露也只是一只活了九百年的狐妖，”汲露叹了一口气，“你跟她长得很像。”少女听到这话并没有生气，只是央求着汲露告诉她真实的故事。可真实的故事却往往没有传说般那样精彩，真实的故事只是一则爱与不爱的妖鬼之恋。

　　三

　　那晚汲露刚回到客栈，便看见师父站在院里。“师父，”汲露走过去，神色非常小心，“这么晚了，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静缘真人长叹了一口气：“天下多是痴儿女，为了这情屡次犯傻。”汲露疑惑。静缘真人仰望着弯月，银白的流光洒向尘世，让人们沐浴在银辉中，如同穿上一层粉白衣纱。静缘真人并没有追问汲露去了哪里而是向汲露说道还要在这里多停留几日，待过了中元再走。汲露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他隐隐猜测，可能是与镇上的女鬼有关吧。

　　翌日夜晚，弦月高挂。汲露不意外的又碰见了昨晚那位少女画屏。

　　“还真热闹啊，根本不像有鬼的地方。”汲露一脸诧异的望着往来行人。画屏白了一眼汲露：“少见多怪。今天是乞巧节，虽然热闹啦。”汲露默认的点点头。两人又往渡口走去。“画屏，你晚上出来

　　你家人都不担心吗？”过了两三秒，见没人回答，汲露往旁边望去，却不见人影。汲露有些着急，而且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慌。就在汲露想返回找画屏时，她拿着一包糕点出现在他面前。“喏，请你吃点心。”画屏带着几许玩味的笑。汲露望了望画屏手中的油腻的点心，问道：“这是什么糕点？”画屏垂首，声若蚊蝇：“巧果。”她不知道汲露到底有没有听到，总之最后汲露把巧果吃的一点不剩。画屏伸出手揩掉汲露嘴角残余的糕点末，汲露顺势牵着画屏的手：“你的手，好冷。”画屏抽回手，便望向别处。

　　汲露当然知道巧果，而且还知道巧果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可此时的汲露又怎会知道，画屏看上他，不过是他幻化的一副好皮囊。

　　自那晚后，汲露忽然才意识到，先前没来由的心慌只是因为他害怕画屏出事，害怕从此见不到她。他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尘世间的男女情爱。汲露终于明白为何牛郎织女即使每年只见一次面也要彼此爱下去。

　　没几日，便是七月中，无主的鬼魂最后呆在阳间的日子。

　　静缘真人望着这几日总是反常的徒弟，掐指一算后，连连叹息。“汲露，这几日你干了些什么？”静缘真人面无表情的问道。汲露捧上一杯雨前龙井：“师父，这几日徒儿只是游玩啊。师父，来，喝茶润润嗓子。”汲露笑的极为谄媚。静缘真人以以往的经验，更加确定了先前算到的事，所谓无事献殷勤，正是指眼前之人。

　　“你可知道她的身份？”静缘真人接过茶放在了一旁。“我知道，她只是一名女鬼。”汲露早就猜到画屏就是那亭子的主人，传说中的女鬼，可情生根发芽后便是再难拔除的。而且，师父既问起来了，便也不再欺瞒了。“既然知道，为何不收了她，让她早日堕入轮回？”

　　“师父，她并未害过人啊？”

　　“你心里只有她，又怎么看得见受害的百姓？”静缘真人怜爱的望着汲露，“先前我已经提醒过你，可你还是犯了情劫。她已死了三百年，吸了不少男子的精魂，你也想走那些男人的后路吗？”静缘真人见汲露不语，便又说道：“今晚贫道便收了她，永除后患。”汲露倔强的把头扭到一边去，心里盘算着晚上如何去救画屏。

　　四

　　讲到这里，汲露停顿了一下，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一口润润嗓子。少女用手衬着头，似乎在思索什么。“你在想什么呢？”汲露轻声说道。

　　少女摇摇头：“既然画屏送了汲露巧果，那你为什么说画屏不爱汲露呢？”汲露听到少女的问题后，原本温情脉脉的眼神此时也变得黯淡无光。

　　后来，汲露还是没有救成画屏。在她堕入轮回的前一刻，他不顾犯天条之险，闯入地府。他看着画屏，没有胭脂水粉的遮挡，脸色更加显得苍白。“当时为什么不跟我走？”汲露问道。是的，画屏本有机会跟着汲露逃走，可她却没有，因为她从一开始勾人魂魄时就没有打算有朝一日还能够逍遥法外。“你还明白？从一开始知道你是静缘真人的徒弟后我便一直在利用你。”汲露仍旧不懂。画屏的手慢慢抚摸上汲露的脸庞。“若不是静缘真人，恐怕我只有灰飞烟灭。从一开始，我都没想要那些男人的命，只是因为他们长得太像他了，我等了这么多年可还是没有等到他。”

　　汲露缓缓伸手，拥住快要濒临崩溃的画屏。“如此说来，我幻化的皮囊也只像他。你可以把我当作他，我不介意的。”

　　画屏只是让他紧紧抱着，没什么动作。“你们尽管像他，但你们都不是他。”画屏嘴里喃喃道：“你们都不是他......”汲露松开了她，看着画屏如此，他心里又能好过？他从未动过情，可现在却对一个只不过几面之缘的女鬼动了情，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但他心里不后悔，即便自己是别人的替身，但他也曾感到幸福过，至少拥住她时他是幸福的。“画屏，他已经死了，你又何苦抓着回忆不放？你这样堕入轮回，来世有岂能好过？”苦口婆心的劝语却换来一句冷言冷语：“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再后来静缘真人赶到几番催促后，汲露终是不舍得离开了，谁也没看见，汲露转身离开时，从眼角流出了一滴泪。

　　此时暮日西坠。少女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难怪会有只羡鸳鸯不羡仙之说。”汲露柔情的看着少女，嘴角浮现出微笑。“对了，你是谁？”

　　“汲露。”他不想欺瞒她，即便她不再是画屏。少女不敢相信的望着眼前的男子，正在发愣之际，汲露披着如血的红衣离开了这个小镇。此后，汲露便再也没有回来这里，因为他只要知道她一切安好便可。

　　结尾

　　静缘真人见汲露离开地府后，便望着画屏，眼神如刀。“静缘真人，你可以兑现承诺了吧。”画屏不再有先前的伤心神情。“他已经魂飞魄散了，你还要轮回做什么？”静缘不解的望着眼前的女鬼。

　　“我等了他五百年，这五百年可以忘却很多事，我唯一能记住的是他的容貌。可汲露却来到了我身边，刚开始我的确是把他当做替身，可当我鬼使神差的送他巧果时我便知道我爱上了他。”画屏说这话时一脸坦然，但并没有回答静缘真人的话。

　　此时，传来一阵巨响，一旁的阴差走上前来说道：“轮回之门已开启，还请早日堕入轮回。”画屏走到门前，毫不犹豫的便踏了进去。

　　兜兜转转了五百年，最后还是堕入轮回，只是为了来生能够再见你一面，即使形同陌路，便也知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