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_春桃短篇小说

　　一、春桃

　　县城里最豪华的别墅区，春桃又一次在噩梦中惊醒，她看了一眼周围，什么都没有。开了灯，看了看床头的机械表，指针显示才半夜三点十五分。春桃不懂表，那表是父亲买给她的，母亲说连哥哥弟弟都没有，这表贵着呢。现在就春桃一个人住在这栋别墅里，弟弟上大学，哥哥一家早在前两年就去了省城，父母说自己老了，还是回村里比较好，就把原来破旧的房子重新装修好，回去住了。春桃知道，这是大家在躲着她。

　　春桃干笑了两声，突然窗帘被风吹起，虽然明明春桃睡觉前是关了窗户的。她知道，是他又来了，与其说大家都在躲着春桃，不如说大家只是在躲着他。果然不多一会儿，床前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春桃不敢下床，眼睛也睁不开，只是感觉那个黑影越来越近，就要和春桃脸对着脸了，春桃想动却动不了，恍惚间，春桃想起了五年前。

　　2003年，16岁的春桃刚刚初中毕业，就要被家里打发去一个工厂做女工，“女娃子，上学再多有啥用？还不是得嫁人？赶紧趁年轻给家里赚几个钱。我们辛苦养你不容易，你得懂得感恩。”父亲如是说。春桃还有想上学的意愿，而且她也考上高中了。母亲见她面露不爽，就说：“春桃啊，听你爹的，女娃上学没用，再说，你看你哥哥要娶媳妇了，你弟弟还小，将来样样得用钱。”春桃赌气出了屋门。父亲在后面大吼：“你就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想上学，做梦。”就这样，春桃进了县里的一家服装厂，厂子里管吃管住，父母就以这个理由，说春桃花不着钱，每月的工资都得上交。春桃碰上这种父母很是无奈，却也没有办法，直到有一天。

　　春桃清楚地记得，那是2004年的夏天，春桃休班，人家休班都是出去花钱，可她没有钱可花，就利用休班时间去打零工赚钱，这样平时就可以稍微犒劳一下自己。春桃打零工的地方在县里，而厂子在县郊区的工业园内。这天，春桃打完零工，天色已经黑下来，春桃看了一眼夜空，月亮竟然有点泛着红光。她坐上最后一班4路公交车，4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就是工业园大门口，下车后，春桃沿着工业园的水泥小路往厂里走着，突然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就在她刚准备要爬起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呻吟，此时正好一辆车经过，借着车光，春桃才发现，她是被一个老人绊倒，瘦弱的老人满脸皱纹，全身灰色长袍，下巴处留着花白的山羊胡。就在春桃害怕自己被碰瓷的时候，老人却自己站了起来，春桃也爬了起来，瘦弱的老人竟然还没有春桃个子高。老人站起来后就围着春桃仔细观察，一边看一边微笑着摸着山羊胡点头，就这样围着春桃走了三圈，上上下下不知打量了多少遍，终于心满意足，说：“嗯，不错，就是你，终于让老朽等到姑娘了。”春桃不解，老人却先开口问道：“姑娘可想上学？不再受你养父母的苛刻？”春桃震惊道：“什么？养父母？”老人轻咳了几声，笑着说：“哈哈，姑娘听错了，老朽没有说养父母，老朽口吃不清，是姑娘亲生父母。”春桃在这句话上没有多想，可是老人怎么知道她想上学。就在春桃满心狐疑的时候，老人说自己是仙人，能掐会算，前世与春桃有缘，今生特来帮她。春桃学问少，人也小，就信了。按照老人的吩咐，喝下了一小瓶药水，味道有丝甜，不难喝。从那天晚上起，春桃的人生就变了。

　　第二天晚上，同村的一个老乡，也在工业园里上班，急急匆匆地跑来找春桃，说她父亲发了一笔财，要把春桃接回去让她上学。正在春桃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她父亲就来接她。

　　父亲真的发财了，不仅要让春桃上学，在县里最豪华的别墅区买了房子，全家也从村里搬进别墅，还在市里买了房子，在省城也买了房子，总之到处都是房子，就在准备让春桃去省城最好的高中上学时，春桃疯了，准确的说，是大家以为春桃疯了。

　　在县城的别墅里，2004年阴历7月15，春桃半夜12点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古代书生的衣服穿在身上，说要复仇，然后就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把铁剑，刺来刺去，拦都拦不住，家里被刺的满地狼藉，父亲和哥哥身上还被刺破，好在不是要害，母亲抱着弟弟躲在一旁瑟瑟发抖哭声一片。就这样，闹来闹去，一直闹到早上5点钟，春桃倒地便睡，醒来后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直说累得慌。起初，大家以为春桃就是梦游，可是7月16春桃又闹了，在村里的奶奶听说后，又是许愿又是驱鬼，搞了好几天，在县城，父母也带着春桃去看医生，可是都没什么起效，春桃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走几步路就会摔倒，每个月农历15、16两天必闹，经常说看见黑影，嘴里还念念有词。所以大家都以为春桃疯了。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在准备把她送进精神病院的前一刻，后悔了。母亲抱着春桃哭着说：“这孩子命够苦了，现在咱家也有钱了，精神病院那不是人待着地方啊。”父亲也哭着答应了，就这样，春桃就在家里保守治疗。后来，哥哥成家后就去了省城，弟弟上大学后也很少回别墅。父母也回了村里，只有春桃一个人在别墅。春桃不知道他是谁，但他经常来，总说要复仇，还上春桃的身，那个时候春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二、夏莓

　　第二天，春桃醒来，看了下表，早上7点钟，春桃伸了伸懒腰，感觉好累，正在这时，一个中年女人走了进来，柔声说：“春桃，你醒了，昨晚睡得怎么样？娘给你煮了粥，在餐厅，你趁热喝点吧？”春桃就好像女人不存在一样，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动一下。女人叹了口气，悄悄地出了房门。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看到女人出来，赶紧上前问：“怎么样？”女人摇摇头往一楼客厅走去，男人叹了口气跟着走过去。男人和女人都显得很疲惫，头发已经渐白，有着和他们年龄不相符的沧桑。

　　这个时候，一个和春桃长得一模一样的年轻女子从厨房出来，说：“爹、娘，姐姐好些了吗？”中年男女看向她，脸上立刻露出欣慰，说：“夏莓啊，快歇着，你总是这么勤快，你姐姐还是老样子，不知道一个在想些什么。”夏莓赶紧安慰道：“放心好啦，总会好的。爹娘，你们忙了一辈子，该享享清福了，赶快去吃早饭吧。”

　　春桃揉了揉脑袋，感觉有点饿了，最近她放佛有了一种超能力，如果早上饿的时候，床头总会有一碗粥和点心，如果中午饿的时候，床头就会有几碟菜和热气腾腾的馒头，如果晚上饿的时候，床头就会有酸奶和水果。所以看到床头的粥和点心，春桃一点儿也不惊讶，她慢慢地端起粥，在想到

　　底是谁送来的？那个黑影吗？

　　就在春桃准备把粥送到嘴边的时候，黑影竟然又一次闪过，春桃一阵惊吓，把粥撒了满床，黑影一般都是晚上来的，白天怎么也会来？春桃慌乱中，手竟然自己开始出血，把春桃吓得哇哇大叫，母亲父亲还有夏莓听到声音，赶紧从楼下赶上来，母亲抱住春桃，夏莓开始收拾残羹，父亲在门口叹气。慢慢地春桃冷静了下来。

　　可是整整一天，春桃都没有吃东西，而且春桃感觉自己全身都疼，她轻轻卷开袖子，上面全是一道道血痕，她想一定是黑影生气了，来惩罚她。母亲父亲和夏莓看到春桃用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个锥子，不停地划自己的胳膊，腿、胸、背，他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只能抱头痛哭。

　　三、大黑

　　看着春桃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大黑有些不安地问他爹，道：“春桃这是咋了？爹，你说她在想什么？”大黑他爹吐了口唾沫，说：“你管她在想什么，爹告诉你，等她给你生了娃，就把她赶出去，母鸡下了蛋就没用了，这种不干活就知道吃的废物。”说着踢了一脚春桃的小腿，春桃的肚子已经很明显地隆起了，看着大概有六七个月的样子。大黑看着春桃的肚子“哎”了一声，心想，这个女人，脏兮兮的，等生了孩子就扔出去。

　　可是他们没有想过，春桃刚进他们家门时，才16岁，那会儿模样周正、身材也好，是他们对春桃又打又骂，不给饭吃天天干活。半年后，春桃怀孕了，去黑诊所检查，说是女娃。在大黑一家逼着春桃打掉孩子后，春桃突然变成了木头人，任打任骂，连表情都没有。“这样也好，”大黑的娘说，“以前她不是不愿意和你同房嘛，现在随你。”就这样，过了两个月，春桃又怀孕了，这回是个男娃。

　　大黑个子还没有春桃高，虽然还不到40岁，可是已经满脸皱纹，瘦小干黑，看起来特别显老，大黑爹娘都60岁出头，也是干黑瘦小的那种，头发都已经全白，对春桃下起手来却从不含糊，但是见到村长就点头哈腰，要把脸笑破。春桃16岁初中毕业后，虽然考上了高中，可是父母觉得女娃没必要读书，就去了服装厂工作，几个月后，春桃爹娘收了大黑爹娘3万块彩礼，就把春桃嫁给了大黑。大黑爹娘觉得春桃是他们3万块买的，太贵了，就死命地使唤春桃。

　　现在春桃傻了或者疯了，“管她呢，”大黑娘说，“反正她是个文疯子，不伤人，生了娃，她要是能干活就叫她干，她要是还继续这样，就把她打扮打扮转手卖了。”大黑娘一直心疼给出的3万彩礼钱。大黑爹踹了大黑娘一脚，说：“你疯了，卖？那犯法。”大黑娘没有再吱声。

　　四、孩子

　　春桃终于生娃了，在乡卫生所，一个带把的男娃，大黑和他爹娘紧紧地抱着娃，大黑他娘含着泪光说：“咱家终于有后了。”大黑他爹激动地点点头，大黑看着娃，颤抖地说：“我终于有娃了。”

　　春桃在县城的别墅里，躺在床上，觉得生疼，不过让她欣慰的是，爹娘从乡下回来了，她看着那个一直在别墅里的中年女人说：“娘，你们咋来了？我一直觉得肚子疼。”她娘高兴地哭了，说：“傻孩子我们一直都在，你可算好了。”春桃看着她娘，说：“娘，你老了，头发都白了，哥哥和弟弟呢？”中年女人哭着笑了，说：“傻孩子，你哪有哥哥和弟弟，你只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夏莓。她一直也在照顾你呢。现在你爹有钱了，咱一家四口好好生活。”这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带着夏莓进来了，那个和春桃一模一样的女孩子。春桃开心的哭了。

　　那一天，春桃特别开心，春桃一家都很开心，开心地一天都忘记了吃饭。到了晚上，春桃和夏莓睡在一张床上，春桃给夏莓将那个黑影的恐怖，夏莓是个有胆量的女孩子，不像春桃般小鸟依人，夏莓安慰春桃说：“没事的，姐姐，你睡，等到那个黑影再来，我收拾他。”那天晚上，是春桃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也是夏莓唯一一个没有睡觉的晚上。那天晚上，夏莓光着脚走了整整一夜，来到黑影的老巢，她要杀了黑影替春桃报仇。

　　那天，春桃生完孩子后，大黑一家就不想管她了，竟然把春桃一个人扔在了卫生所里，第二天上午，春桃突然像是发了疯，连鞋子都没穿就回了大黑家，大黑娘见了，说：“吆，你自己还会回来，你不是疯了吗？”春桃恶狠狠地说：“就是你欺负我姐姐？”说着，就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死命地冲大黑娘打去，大黑娘被打得嗷嗷大叫，大黑爹从屋里出来，春桃看见后，眼睛瞪着血红，说：“还有你。”说着，也对着大黑爹一阵乱舞，说来也怪，今天的春桃特别厉害，大黑爹娘都没有招架之力。这时候，大黑抱着孩子从屋里走出来，春桃一下子放开大黑爹娘就去抢孩子，大黑被春桃甩出老远，跌坐在地上，春桃小心地抱起孩子，说：“这就是姐姐的孩子？”然后捡起棍子，朝大黑头上打去，大黑躲了一下，胳膊顿时传来断裂的疼痛。春桃扔下棍子，抱着孩子就往村外的河边跑去，大黑一家顾不得疼痛，紧追出去。

　　春桃抱着孩子，站在河边，河水还是挺深的。大黑一家哭天抢地，叫春桃不要做傻事，村民们此时被呼喊声惊扰，纷纷出来看是怎么回事。看见这幅场景，有慌了神的，有指指点点的，有准备营救的，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在县城的别墅里，春桃一觉醒来，发现天已大亮，夏莓早已经醒了，只听见楼下有夏莓和爹娘的说话声，有小孩子的哭闹声，春桃破天荒的下床，却找不到鞋子，只好光着脚下楼，就看到楼下除了爹娘和夏莓，还有一个小孩子，春桃问：“哪里的小孩？”看到春桃，那个白白胖胖的小男孩，立刻跑过来，奶声奶气地喊：“妈妈。”春桃仔细打量着男孩，好一个俊俏的孩子，感觉比画上的善财童子都要美上几倍。春桃欢喜地不得了，却突然之间，黑影再一次在白天出现，夏莓眼疾手快，一把将春桃和孩子拉倒身后，说：“你们先走，我来对付。”

　　就在此刻，春桃抱着孩子站在河边，身子一倾，向湍急的水流中倒去。

　　五、7年后

　　那天，因为众人的准备和及时营救，春桃的孩子被救下，春桃顺着河水往下游飘去，听说春桃命大，在下游也被救了下来，可是谁也没再见过春桃。大黑一家因为在村里被人指指点点，就带着孩子一起来到县城。

　　在县城的别墅里，春桃因为害怕黑影，没有能力带着孩子逃走，孩子反而被黑影抢去，春桃自己也受伤，一直躺在了二楼的床上。中年男人和女人一瞬间，变得垂垂老矣，只能勉强照顾春桃。夏莓坚定地对他们说：“

　　爹娘、姐姐，你们安心在别墅里，孩子我还找。”

　　7年后，春桃的儿子耀祖7岁，刚上小学。

　　有一天，耀祖放学回家手里拿着糖，奶奶很奇怪，就问说是谁给的。耀祖说是新来的老师给的，老师可好了，叫夏莓。“哦。”大黑的娘笑着点点头，说，“好，耀祖在学校里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