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天更近的地方

去呼和浩特，看草原和荒漠。

谁知道草原和荒漠竟然比邻而居。

一路上导游就在打预防针，不要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给骗了，那是北朝民歌，距离现在已经一千多年了。现在的草，能长到隐没脚踝，已经是非常好的年景了。今年没雨水，六月份草才刚刚发芽，七八月是草原最好的时候。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前一个星期下了雨，草原得到滋润，草才长起来，有点绿油油的，不然根本看不到成片的草地。被打击得对草原完全失去了信心。

还好，一路上有大青山可看。大青山是阴山山脉的一部分。从出了呼和浩特城开始，我的眼睛就被阴山给吸引住了。一直不错眼地往窗外看。内蒙古少山，只有阴山山脉如一条巨龙，横亘高原中部。导游说，阴山是神奇的山脉，过去阴山以北是匈奴，阴山以南是大汉朝的国土。由于阴山的遮挡，南部水草丰美，沃野平畴。所以匈奴时时想突破阴山山隘，进入阴山以南，获得一块富庶的栖身之地。匈奴和汉族朝廷的交战，可以说一直贯穿整个中古历史。

阴山的神奇，还在于它所产的银，纯度极高，是制作银锭的上好原材料。据说清朝的官银，多采阴山的银制成。九九九的银子也只有这里才有。现在市面上流行的纯银大多是925。苗银和藏银的纯度就更低了，这里999的纯银，非常柔软，可以随意弯曲。阴山还盛产一些稀有金属。比如做锂电池的锂。

这一路上的阴山，竟如凝固的波浪，有的直入云端，形成冲天的气势;有的又如平静的水面皱起的涟漪，呈现扇形的褶皱;有的如水流流入海湾，慢慢向前伸展开去;有的又突然凝滞，好像前边被一双大手推阻……高高低低，错落有致。有的青绿喜人，宛若披上一层丝幔;有的呈现青褐色，全是赤裸的脊梁。

内蒙的天格外近，似乎你一伸手就可触摸到蓝天白云。车行出城池，就如鱼游入大海，路上车少人稀，可放马奔驰。只有矮矮的白色的房子，在路边不远处静静地蹲伏，像静默的牛羊。

看见蒙古包的时候，已接近草原。蒙古包再也不是羊毛毡制作而成，而是用砖砌成蒙古包的形状，再饰以彩画，没有了蒙古包的轻盈，但多了方便和舒服。至少不用睡在地上，屋里有了洗手间，也有了热水。现在还安了空调。但电也是紧张的，风力发电还供应不上这许多蒙古包。

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蒙古包。立在稀稀拉拉的草里。即使地上有积水，草原已经恢复了生机，但也依然是一片令人痛心的破败。那些勉强挣扎出地面的草，无法长得更高。牛羊也几乎看不见，只远远的看见几十只脏兮兮的羊，躲在草原深处。草原已经负担不起多少牛羊了。

沿路比牛羊多得多的蒙古包，但很少看见人，没有主人更没有游客。车过了一段积水的路段，驶入草原的深处。那里有两个巨大的草原居住点。密密麻麻的蘑菇般生长着蓝白相间的一堆蒙古包。我们今天的目的地到了。

在中间最大的蒙古包里吃饭，我们人少，只有烤羊腿可吃。十人桌都上了烤全羊。音乐声响起，一只烤好的羊被抬上来，然后一大群蒙古族的男男女女簇拥着，有的拿着蓝色哈达，有的端着酒杯和酒壶，有的拿着乐器……吃烤全羊的游客选出一个被封了王妃，被引导着用小刀切下第一片肉，一个蒙古族姑娘开始给各桌游客敬马奶酒，蒙古族的年轻小伙唱起了蒙古民歌，一个姑娘旁边伴唱、一个小伙弹起了乐器。据说这是一种非常高的礼节。

夜宿蒙古包，说有篝火晚会。等着天黑，等着月亮爬上来。篝火晚会预定在八点开始。夜幕降临，这里的夜幕到七点半才拉开。音乐响起，篝火也燃起来，人们陆陆续续从四面八方聚拢，没想到以为住了不多的人，但一聚拢竟然有上百人。穿着长裙的蒙古族姑娘和长袍的蒙古族小伙，人高马壮地站在人群里。他们踏着马靴，唱起悠扬而浑厚的蒙古歌曲。马靴在舞蹈时，踏踏有声。高亢的嗓音在夜幕里传得很远。草原空旷的地形似乎最是适合光和声的传播。

一开始一切都顺利。没起风，忽然就有一团黑色的乌云飞速地裹住了这片天地，然后雨啪啦啪啦地落下来。在篝火旁舞蹈的人们，都穿着裙子，哪里抵挡得住倾盆而下的雨。纷纷逃回蒙古包。雨打在草原上，雨声是沉闷的，雨飞速落下来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在橘红的路灯下一针针细密地缝着夜的黑暗。

我站在蒙古包门口看雨，看了一会儿，全身冰冷，就回到房里，拉开窗帘，隔着窗看。雨水顺着玻璃流下来，形成透明的雨帘，黑色的灯杆、橘黄的灯罩、彩色的蒙古包、青色的夜幕，都恍惚和朦胧，像是进入另一个世界，一个静谧的离天堂很近的世界。即使有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