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更新:2019-02-14 21:4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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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村有一个哑巴,其实我不想这么称呼,虽然并没有歧视的味道,但总归多了些戏谑的感觉,在我看来“哑巴”在这个词就和“马路大”一样,贬多于褒。但是人们向来这么叫,我也只好这么称呼了,要不然他们又会说我搞特殊化,现在的人们都喜欢这样说。

在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就对哑巴有印象了,当时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很老的妇女。她家住在离我家两条巷子的地方,家里还有一个丈夫,靠拾破烂为生。按当时的情况看,说是家徒四壁也还算是保守了。哑巴是没有工作的,也只是整天在路上捡一些拉七八糟的东西弄到家里,路上临街的店铺、摊贩也都是对她敬而远之,同时她也成了幼时我们可以随意戏辱的对象,那时候我和一群小伙伴在路上只要是看见哑巴,都会随手抄起半块砖头,向哑巴砸过去,我是不敢往脑袋上砸的,只是迎合着伙伴们朝背上狠狠的扔了两块,现在想起来还有点羞愧。哑巴被打以后,转过头对我们一脸憨笑,发出吖吖的怪叫,她可能感觉我们在和她开玩笑,这时候我们笑的更欢了,这样的笑声持续在巷子里好长时间。大人们看见了,也在一旁戏谑的笑着,对于他们来说哑巴就是一个可以任意取乐的玩物,哑巴也从不反抗,只是憨憨的笑着。

渐渐的,我们都长大一些了,十六七岁的年纪,我们有了更多的事情可以做,没有人去取乐哑巴了,这一“任务”交给了小一辈的孩子们,他们同样拿着各种各样的硬物,在街上朝她砸去,有些驼背的哑巴转过身来的姿势多了些滑稽,笑容也比之前淡了许多,嘴里还是吖吖的叫着,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孩子,从地下捡起一小段树干朝哑巴的脑袋砸去,哑巴被砸的头破血流,孩子们吓的脸色苍白,四处逃窜,哑巴终于收起了笑容,在后面追赶,孩子们一看哑巴追上来了就停止了逃跑,开始引逗哑巴,看到哑巴驼着背捂着脑袋朝他们追来,孩子们哈哈大笑起来,围观的大人们也都哈哈大笑,哑巴还是发出吖吖的声音,不过这次多了点愤怒。孩子们也很高兴他们跟哑巴多了一种玩法儿,不管拿什么东西朝哑巴扔过去,哑巴都会起来反抗,追着孩子们跑。至此“哑巴”这个称呼前面又多了一个“傻”字,不管是小孩儿还是大人都是这么叫,傻哑巴,傻哑巴。有些大人会因为小孩子不听话而用傻哑巴来吓唬他们,“别闹了,再闹傻哑巴追你来了”“你再哭,你要是再哭,我就把傻哑巴找来”“听话啊,傻哑巴只抓不听话的小孩……”。

到了现在,回到家来到街上,还是会经常看到哑巴的身影,不过现在的孩子们不会再拿东西砸哑巴了,哑巴的年纪看起来和小时候没什么变化,好像背更坨了,腿也瘸了一只,穿着不知从哪捡来的衣服和鞋,在街上一瘸一拐的走着。我也曾问过很多人哑巴的身世,但是得到的答案却不尽相同,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她从哪来、多大岁数了,只知道她已经来村里很多年了,可能腿脚不好吧,哑巴喜欢瘫坐在街上,因为身形瘦小,穿着肮脏,远远看去更像是一堆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街上的商贩们也始终对她敬而远之,生怕给自己的摊位带来晦气,每次哑巴满脸憨笑的走近,他们都会呵斥的轰她走,那种感觉就像是轰一个畜生,而哑巴只是想跟他们打个招呼罢了。我记得我几年前看见一个卖菜的商贩在驱赶哑巴离开自己的摊位,我看不公,就去问商贩:为什么要赶她走,她也是可怜的人啊,商贩对我的言语不以为然,或许认为我是个心中充满热血的学生罢,只是朝我这边瞟了一眼,冷冷的说:大家都是这样的,一直都这样,你不知道吗?听完,我竟然呆滞了一两秒,默默走开了,我其实很想反驳他,但是一时语噎。我想起鲁迅先生的那句话:从来如此,便对吗?可惜我常常羞愧自己的文笔不及鲁迅先生的千万分之一,对这句话也一直找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答案。虽然也有一些好心的商贩会把不要的食物或者物品丢给她几件,那也是极少数会这么做的。

我试着猜测过哑巴的身世,我更愿意相信她的哑病是后天形成的,曾经也是一个大城市的漂亮女孩,身旁有好多好多朋友,整日欢声笑语,家里有慈祥的父亲和母亲,可能还学过几种乐器吧,放学回家以后可同学们在家里弹琴唱歌……但是后来家里发生了一些变故,女孩独立的在社会上生存,她慢慢的变的沉默寡言,也不喜欢与人交流了,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的离她而去,后来生了一场大病,治疗不及时,导致不能说话了……好多人对我的猜测笑笑不说话,我也开玩笑似的迎合着笑了笑,因为我知道这个故事不合情理的地方太多了,但是我宁愿这样相信,也有人纯碎无聊的问我说,什么病能让人变哑?我抬抬头冷笑一声,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现在这个社会有什么情况是不会出现的呢?把一个人变哑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我其实有一段时间开始羡慕哑巴,因为对于很多事情她不用解释那么多,对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憨憨的一笑,开心就是开心,愤怒就是愤怒,她至少不会强加可笑的掩饰。

村东头有一户人家叫刘三,要在村边上挖养鱼池,说是要刨了邻居李拐子的几棵树,要不然地方不够。我晚上回家比较晚,正好从李拐子家的门口走,清楚的听到他和妻子对刘三骂骂咧咧,想着第二天刨树的时候免不了一场恶斗了,谁知第二天李拐子竟然把刘三叫到自己的地里,说是要找人帮着他把树刨了,还建议把养鱼池在挖大一点,我感到疑惑就去问四周围观的人们,我说李拐子是不是疯了,人家都要把他的树刨了,他还在这儿给人家帮忙呢,我的一个大伯对我说:你不知道吗?刘三家里有个远房亲戚在城里当大官哩。我瞬间明白了,感到好奇,我就走近了一点,看到李拐子脸上正堆着憨憨的笑容,那种笑容竟然让我想起了哑巴。我不免开始敬佩哑巴了,虽然嘴上不能说话,但是还是要努力的发出吖吖的声音,但是总有些人,明明会说话,却偏偏喜欢装哑巴……

我现在也总是晚上回家,很少见到哑巴了,偶尔突然想起,也只会一声叹息,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哑巴这样的人……咦?我不就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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