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情人,和你相识远远早于我的妻子。
那时,我还是一个懵懂少年,在一所古色古香的师范校园里,正怀揣着梦想,憧憬着虚无缥缈的未来,天之骄子,书生意气,指点江山,激昂文字,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龄。然而,听了叔叔对你介绍,我那颗高傲狂躁的心竟一下子安静下来,犹如万马奔腾般冲出峡谷的山洪注入江河的泄洪区,终于有了收束,找到了归宿。那时,叔叔还在一个偏僻乡镇,还未调到文化局,但和你已经相当熟稔,并备加推崇,当他把你的玉照放到眼前,虽是黑白版,但那清新淡雅文静的气质,立时令我我怦然心动,竟有一种贾宝玉初次见到林妹妹的感觉,似曾相识,相见恨晚。
自此,心中多了一份向往与牵挂,无论是坐在教室听课,还是独自漫步在喧嚣的校园,思绪便像一只小鸟,振翅高飞,穿越时空与你完成心灵的对话。师范三年,去的最多的地方是邮局,把一封封信投进绿色的信筒,心便随了思念和倾诉去远行,然而,次次是无功而返,信犹如石投大海杳无回音,你的芳心怎么这样难以打动?同学笑我痴说我傻,我都当做了耳旁风,因为我始终坚信:我的痴情你懂。直到有一天,家乡的小报上刊发了我的小诗《盼……》,捧着她,眼中我的热泪盈盈,诗虽稚嫩,但毕竟是你和我的第一次心心相通。
师范毕业,分配边远小学任教,残酷的现实击碎了色彩斑斓的梦幻,幸亏心里装着你,单调的生活竟也咀嚼得津津有味。转眼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你的超凡脱俗让我望尘莫及,断然不敢奢望贪吃天鹅肉,但要一刀两断,心里又委实难以割舍,许多姑娘因了我和你的藕断丝连拂袖而去,眼睁睁成了大龄青年,母亲急得直搓手。好在这时遇到了妻子,她的宽容大度,着实令我感动,允许我在心中为你留有一席之地,还包揽了洗衣做饭所有的家务,我才得以拥有空闲和心情,给你倾诉,和你畅谈,我俩的感情能够维系至今,我妻功不可没,对此,你我都应心存感激!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我和你情深意笃,两心相悦,随着一个个爱情结晶的面世,我们更是恩爱有加。他们虽然高矮胖瘦、黑白美丑各不相同,但都似你空灵飘逸,又随我敦厚坚毅,看着看着,不由喜上心头,颇感欣慰。欣喜之余,把他们撒向山南海北,长城内外,去接受人民的检阅和挑选,起初,皆如泥牛入海有去无回,我苦闷,我彷徨,心灰意冷,是你清纯高雅的气质一次次重又唤醒我的希冀,鼓足我的勇气,吸引着我不敢停下追逐的脚步……渐渐地,收到一些来信,或报平安,或诉委屈,有的已安家立业,有的还在漂泊游弋,有的寄回照片,有的发来邮件信息,不管怎样,“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耕耘有了回报,一片心血终于没有白费。
如今,我已年近半百,坐公交车几次都有人让座,你却风采依旧,衣带飞舞,仍是飘飘欲仙。追寻多年,眼睁睁你如织女腾空越飞越远,今生今世要想修成正果已是枉然。思前想后,心里却没有丝毫懊悔,慢慢回味更觉甘甜,因有你陪伴,贫穷的日子变得富有,平淡的生活时有波澜,一个人的时候不感孤寂,身处闹市也能安守那份宁静……虽然不能日日携手同行,夜夜相拥而眠,但夜深人静之时,遥望璀璨的星空,能够用心想你,那不也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你是我的情人,象百合花一样的清纯,用你那淡淡的体温,抚平我心中那多情的伤痕……”晚风中,刀郎的歌声苍劲雄浑而不失温情,我的眼睛涩涩的,喉咙痒痒的,真想冲着浩瀚的夜空大吼一声“你是我的情人——”,但看看四周静谧的楼群,鼓几鼓,终未出声,只得在心中反复默念:
文学,你是永生永世我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