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家乡的风俗,正月初一早上吃过汤圆后,就要上坟山祭拜逝去的先人们。走到妈妈坟前,妈妈短暂而勤劳的一生便在我的脑海一一浮现……
小时候,我爱哭,又是长子,妈妈心疼极了,叫父亲背着我到处看医生。医生说没得事。又去求神拜佛,但还是哭。有人建议去找个保爷,仍然不见效……
一天,一个算命先生从我家门前经过,听见我在哭,说这个娃儿将来有出息。
妈妈和父亲半信半疑,又去找其他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次,说是我长大了要离祖宅,加之我们家的老房子解放前是从一罗姓人家手中买过来的,他们家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有两弟兄很有出息:一个当了公社书记,一个在银行工作。
父亲望子成龙心切,叫妈妈不要出工,在家带我。妈妈一直把我带到一岁半才去出工。这在当时周围几个生产队是没有第二个娃儿享受这种待遇的。
小学一年级的冬天,妈妈生怕把我冷倒了,给我买了一双反绑黄皮鞋,同学们羡慕极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农村学校,不要说穿皮鞋,只要报名能按时交得起书学费就不错了!曾记得上学报名很多同学交不起书学费,学校也没办法,只好先让他们报名赊到,等家中有了钱再补交,班主任老师经常提醒那些差书学费的同学们,可学期都快要结束了,仍有一部份同学交不起书学费,想穿双皮鞋谈何容易!
每到星期天或者假期,只要生产队不出工,妈妈总喜欢带着我和她一道去做事情。
记得有次砍柴,我看见妈妈捆了好大一捆柴,我总想在妈妈面前表现表现,想多扛点,可妈妈却把我捆好的柴打开,捡出一些再捆好,并说:“幺,少扛点,你还小,闪倒腰杆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啊。”
有年秋季入学的时候,我上学没有书学费。妈妈不愧是地主家出生的,读过书,办法多。天刚蒙蒙亮,妈妈叫我和她到窑罐厂去一趟。妈妈挑着100多斤柴跑得飞快,我象征性*的背几块总是追赶不上。妈妈回头看我追赶不上,把柴放下又返回来帮我背。那时是要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大白天是不敢挑柴去卖的。
“七月秋风渐渐凉,赶场上街缝衣裳”。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一年很难缝几件衣服,可是我们的妈妈凭着自己辛勤的劳动,每年早早地把我们兄妹过年的衣服缝好了。有时还要缝一件“灯草绒”。我们穿着灯草绒衣服去读书,同学们戏称“有钱人大不同,身上穿的灯草绒”。
妈妈一直想把我培养成一名军人,主要源于外公解放前是周西成手下的兵,骑着战马回家多威武!又加之三舅是抗美援朝的英雄,家中墙壁上挂了不少勋章!是不少男儿崇拜的偶像!所以我从小经常穿的是黄军装和绿军装,连军帽都戴了好多个冬!
17岁那年,妈妈叫我去当兵,可我有自己的理想,总觉得“好铁不打丁,好男不当兵”,让妈妈好失望!其实当兵挺好的,现在的国防生是多么的吃香啊!上大学那年,妈妈还给我买了一件警服。
父亲去世得早,妈妈一直寡居着。她不愿和兄弟媳妇们住在一起,并说自己一个人住自由,只要求两个兄弟每年给她400斤谷子,其他的日常费用她自己找。我有时给她拉点金沙煤,她还抱怨我乱花钱。
每年春节回家,晚上和堂兄们筑“长城”或走象棋,妈妈有时要等我回来才睡,并不厌其烦的问我想吃点什么。其实我早就营养过剩了,想减肥都难,哪的还敢吃夜宵!有时实在拗不过,就说:“妈妈,煮点素面嘛,外加一点泡菜。”可妈妈总是要在我的碗里放一大砣猪油,真是吃也难,不吃更难!
天有不测风云!2002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妈妈起夜解馊摔了一跤,几天后就去世了。
妈妈在生病的几天里,却不准弟妹们通知我,并对弟妹们说:“你大哥工作忙,忠孝不能两全。”妈妈临终的头天下午,堂弟才通知我,当时我还在乡下,等我赶到老家的时候,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
妈妈去世后,我好后悔。原因是妈妈要做60大寿,当时我还不屑一顾。舅妈问我们几兄妹谁做,我说没有这个必要,再说妈妈才58岁。唉,要是早知道妈妈活不到60岁,我宁愿违规一次给她老人家提前做个60大寿。
妈妈下葬那天,弟妹们都说:“大哥,还是把妈妈的墓地选在爸爸附近吧。”
我说:“还是了却她老人家最后一个心愿吧!”2002年春节回家过年,我正在伯伯家和堂兄们筑“长城”,新年大吉的,妈妈却叫幺妹和妻子去看她为自己选的墓地,我却不以为然。难道妈妈能未卜先知,知道自己活不到60岁?
妈妈生前未曾来过我工作过的小城,妻子对妈妈说过好几次:“妈,到我们那儿去耍段时间嘛。”可妈妈每次都推诿:“你们买房子还差账,孩子又在读书,手头紧,等你们今后宽裕了,我来歇一晚。”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有时听到阎维文唱的《母亲》:“……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啊/这个人就是娘/啊/这个人就是妈/……不管你走多远/无论你在干啥/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你身在他乡有人在牵挂……”心里一阵酸楚!可如今,我受了委屈谁来给我擦泪水呢?
每年春节长假值班单位排班的时候,我总是说我要回老家过年,不要安排我值班。可同事们都说:“你父母都去世了,没有必要再回去了。”我说:“你们现在还体会不到,等到你们的父母百年归天的时候,你们就知道我为什么要回家过年。”回去过年不为别的,只想在父母的坟前多呆会儿。
妈妈,我由于工作的关系,离老家200公里远,不能经常回来看望你。你去世7年了,我才给你亮过一次灯(家乡要正月十四才亮灯,可我初六就要返回单位上班),挂过一次亲(清明节正是单位工作忙的时候)。妈妈,你在天国那边记恨儿子么?
妈妈,当我们一家人伫立在你的坟前,女儿虔诚地给你跪着,作揖,口里念着:“奶奶,保佑我考起研究生”。那一刻,我想:妈妈,要是你还健在的话,你一定会把你的孙女当成手心里的宝。
想起台湾诗人余光中的《乡愁》:“……原来啊/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我在外头/母亲在里头……”心如刀绞!
妈妈不仅在生时牵挂我,可到了天国还在牵挂我啊。妈妈去世后不久,我就出差到浙江,回来的途中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喊:“幺啊,路滑,要小心……”醒来已到南昌。抬头一望,天上正下着大雪。我把我梦中的情况告诉了我的同事。由于雪厚路滑,一路上出了不少车祸,我一再告诫驾驶员开慢一点,一定要注意安全。
印度大诗人泰戈尔说得好:“我是波浪,妈妈,你是海岸。”
当我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泪水早也打湿了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