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断,朱颜改

更新:2020-03-08 10: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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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无边际。

没有月,没有云,没有风。只有一点凉,在血液里缓缓流逝着,无尽无休。

猜不出开头,也看不到结局,甚至连过程都猜不中。有些人一生都是这样度过的,或者在欺骗中度过。将他们比作笼中鸟,未免理想化了些,他们中若有人听见这样的言论必定报以不屑的一笑,然而当他转过身去,你仍然可以听见一声清晰的叹息,尽管这过程中谁都不置一词。这声音虽轻,却像生了锈的菜刀生生划过玻璃镜面,刺耳的难听。他们不屑,只是因为不如。他们须是屏风上的金丝雀,四围烫着鎏金纹饰,在潋滟的紫色*云朵里,悲哀的穿行。当然得加上些想象,因为实际上他们根本就动弹不得。都在那画里煎熬,在那一寸土地上流浪。生命的轨迹,也不过是在那屏风的一隅里悄悄进行着,即使结束也是在那-阴-影里暗暗的脱落,然后化成灰,就是灰烬也胶着在屏风上,绝不会死在外面。一丝一毫都不允许。这是命。他们的命。他们的头顶上,依旧是那一方严谨无尽的天,扯着嘲弄的嘴角,落寞的看着世态炎凉。就像看电影,不过不需要情绪的铺垫。

那天空的颜色*,落在失败者睁着的眼里,青了又白,白了又蓝,蓝了又红,红了又橘。终于色*彩褪尽,只剩黑。于是长久的只记得黑。只在-阴-影里,在落幕时,在人去后,在月凋零,在那一声低似一声的琵琶的呜咽里,流一滴泪。算是应景应时应人,和谐的疼一次。他们不喜欢白天,却依然向往着,提溜着脖子,焦急的搜寻着,还得时时转换着表情,衬着三分假七分真的目光掠过一切,然后还是空无一物。终于绝望的闭上眼,却,没有泪。也许散在雾里,也许眼枯了,天地终是无情。周而复始。

在读到她的时候,我始终带着想像,这该是怎样一个人。我向来不推测人的容貌。这次是个例外。

吊着一双狭长的凤眼,眼底带着情,眉梢处却生着一股子狐媚气儿,喜欢斜睨着人。尤其是男人。高鼻梁,天生着滴血似的薄唇。总是倚着门槛,身上缭绕着似有若无而又惹人生厌的脂粉香气,在罂粟那奇异的香里,直直逼进你的鼻端。你想打喷嚏,但就是不可以,就跟那时的天气一样,无雨无风,沉沉的闷着。她可不会允许你这么无视她过去,她会凑着你说,当然肢体语言里也不忘捎带些风情,明晃晃的卖弄着。声音细而尖,像根针,偏巧巧蹭着你的衣襟,逼近你的心。若逢着心情舒畅,她便慢慢刺进去,让这疼一点点渗进去,血也流的压抑些。她却是顶欢喜的,从悲戚的枝头,开出惨淡却刺目的花来。不过也有心情不顺的时候,这时她变换了姿态,索性*放开一切,任那匕首狂舞着埋入欢快的鼓点里,血溅了她一脸,她也不擦,迎着你的眼,继续往伤口上撒一捧盐,她笑睨着你,看你疼得龇牙咧嘴也绝不放过你,就是要逼你进绝谷。看你比她更痛苦。你疼,终于有理由,不像她。所以她恨,也嫉妒,更有一丝羡慕。她不由纳罕着自己的一生,到底为了谁?

女人这一生,无非事业,无非嫁人。她没有那么远的志向,那就只在后者上作文章罢。于是为着啃那金钱的边儿,欢欣的将头颅低下,心甘情愿戴着金钱的枷锁,默许自己成为奴隶,至少这奴隶的眼里满是金灿灿的光,这就够了,不是么?可她还是哭,连那金钱的边都没啃到,却白白赔上一生。泪中也扯着一丝合乎礼仪的笑,为着金玉其外的自己,更为着有一丝血性*的影子,长久的烙在灯芯里,迎着镂花窗隙的一丝风,一缕一缕将青春燃尽。她一边忙不迭地烧,一边哭着昨天,嘴里喋喋不休的骂着现实,空闲时还会笑着回忆。

这样的女人,一生中还是经历过一次爱情。不过她用心尖儿上的血灌溉而成的情花,其散发的毒性*还是没能毒死姜季泽,让他温柔的死在她的怀里。算了,不提也罢,反正她的人生原也不剩下什么。

那,长白和长安呢?他们算什么?

应该是她残余的希望吧,不过她还是没能守住。一辈子好强,临了还是落了个凄凉收场。

雁过留声,人去无名。不过我还是记住了她的名字。深深地记着,一遍遍呼唤着,“七巧,七巧,乞巧……”

能回忆的人总是幸福,不似她,有着大片的残缺。就像三十年前旧上海的的月亮,晕着红黄|色*的边儿,宛若云笺上落下的一滴泪,迷糊而深远。

不过还是记住并喜欢上这个嘴巴碎,很贱,但一颦一笑里面却闪着真实的光的女人。天下皆谓其恶,吾独怜其情。特别喜欢她骂人的样子,很有晴雯撕扇的风骨,不过更惨烈。她指桑骂桑,断不会放过旁边不碍事却碍眼的槐,嬉笑怒骂间,村俗俚语毕现,扯碎假道学的衣裳,就让他们赤条条裸露着身躯,曝光在大庭广众之下,我喜欢这不做作的曹七巧。

人前装糊涂,人后真清楚。她不过用错了方向。

就是方向正确又如何呢?只怕此后再不得闲,必须得时刻换脸,手脚慢半拍都不行,技艺要求绝对赶得上川剧变脸,她太不会装样子了,注定了这条路走下去也只是黑。既然此路不通,没前途,不如拼个鱼死网破,大家‘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反倒亮堂些。

一样是痛,不如痛得直接些,惨烈些,总强过虚伪。拆台又怎样?嚼舌头根子又怎样?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都不干净,而她不过扯下了自己以及别人的遮羞布而已,又有谁可以指责?她的美,就僵在那抹决绝里,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她同尤三姐一样,艳到极致,却也悲戚到极致,灵魂深处都有着一样的孤傲。

终归说来,她不过将自己的爱恨情仇明晃晃摊开叫人看,同时又喜欢对别人刨根问底,半点不饶人。她只是追寻真实,却总做虚伪的牺牲品,她的身后拓着长长的、金钱的-阴-影,而她始终笑,手里铰着巾帕,依旧斜睨着你,不带一丝感情……

大地一片白茫茫,谁记得谁曾与人做嫁衣,谁又记得谁曾来过,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只是落得个干净苍凉。

转身,一声雁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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