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你千只眼

更新:2020-03-08 17:4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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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做圣人的萨特,手中持有一串叮叮当当中了邪的钥匙。潘朵拉大概在某天心情极坏,便与他打赌,说:你若能开启我这些神奇的匣子,我就给你的鸟哲学注入魔力。

胜者,当然是萨特。

“他人是你的地狱。”萨特仿佛说了一句令人仰合的俏皮话,然后向虚空里击一掌,就似乎打倒了上帝。

你的邻人在制造关于你的流言,但你们相遇时,他仍然毫不吝啬地给你一个斑斓的笑脸。他家的狗与你家的狗性别不同,彼此成了密友,这是惟一的误会。

以邻为壑,这样做的全部理由是:你可能会妨碍他。猜疑还要进一步,你浑身就长出了流言的霉菌。

门上的猫眼帮不了你,不愿意看到的面孔恰恰要在你跟前晃来晃去,如一片片风中打旋的枯叶。

生活,只能解释为一个与你交恶已久的上司,你注定只能在他手下讨口饭吃。那么,他并不急于报复,他要慢慢地整治你,将你收拾得像一只拔光了毛的雀子。

我看到这样一幅画像,你眼窝深陷,颧骨高起,面色灰白,神情呆滞,你身上精锐的部分只剩下那副牙齿,每天定时定量地咬两回菜根。可悲就可悲在,你还要读那本该死的《菜根谭》,用它来说服自己,过一种“澹泊的生活”,才是福气。

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你二十岁的时候,一拳几乎可以打死一头牛。你淡然一笑,拳头已经捏不拢了。

这只能告诉我,魔鬼的工作往往做得非常出色,他事必亲躬,远比上帝更勤政。

有一个朋友,混迹在各色人等中,流浪了一年,本想写些劲口十足的诗来,却支着一身瘦骨叹道:好诗早就有了,我还白忙乎什么,且看波特莱尔的《自惩者》——

我是伤口,同时是匕首

我是巴掌,同时是面颊

我是四肢,同时是囚车

我是死犯,又是刽子手

这阴险的世界确实不好对付,仅仅一个卑微的自我就足以将你弄得一佛生天,二佛出世。

朋友做生意去了,破烂的手抄本只说明他曾经在分行排列的句子中将月亮和星星击落过多次。他赚了钱,娶了个漂亮老婆,脸色红润,拍着凸起的肚皮,心满意足。

偏偏还有超级的理想主义者,他喝两杯就醉,哇的一声就能呕尽积食,一股恶臭绕梁三日不绝。

他大概属于希腊神话中那位法力无边的弥达斯之类的人物。登峰造极的炼金术最终将食物也变成了黄金。这位朋友,也是饿得瘪瘪的,却执迷不悟地追求一些虚幻不实的影子。若有一个少女肯善意地注视他。我敢说他会情愿立刻死在她的面前。但他得到的只是恶骂和白眼,你要他撕开胸膛给你看吗?他周围都是一些残忍的人,将他当作疯子和傻瓜。他之所以遭到天惩,是因为他就像希腊神话里的达那伊得斯的桶,恶魔在桶底凿了一个秘密的洞眼,使千载的智慧和机缘全部漏光。

真正教你吃一惊的是这样的事实:一生中,爱你的人固然寥寥无几,你所爱的人也同样屈指可数。即便如此,你仍要庆幸自己不是人类中的畸零者。

梦和现实永远都不能相持,但你庆幸还不至于乘上一只在江心漏水的船。

但愿你的爱有千只眼,它们就是你生命的星空。但众人是多么狭隘,将自己装在套子里,将套子装在盒子里,将盒子藏在箱子里。

芟除心中的恶草,植上几棵花树,这种努力,有几人尝试过?

已少有人爱美。爱,理应是痴迷狂热的爱;美,理应是自然清纯的美。像匹格美林那样雕一座女神,不禁与她发生恋爱的人,在你身边绝对找不到一个人。美在人类面前不断溃退,但人们还丝毫没有放过她的意思,人们手中雪亮的刀斧所为何来?破坏与摧残难道是人们惟一乐意和肯做的事情?不少女人被千奇百怪花样翻新的化妆品欺骗了,脸上敷着一寸厚的脂粉,像一个泥人,洒着隔夜不散的香水,似一朵毫无生气的纸花。女人们蠢了,你们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男人们还怎么能够聪明起来?

让我们众声一哭吧,为我们践踏大自然的恶行,对美的歧解和歪曲。文艺复兴时的画家高高兴兴在屋子外面的墙上作画,明知十年之后就会荡然无存。这样的创造精神为什么在你身上泯灭了呢?

我们总是缺乏经验去对付这样一种人:

“我的杯子并不大,可是,我在别人的杯子里喝。”

他们是最快活最幸运的一群窃贼,真该让他们饱尝当泰尔式的痛苦,仰取果实,化为石头;俯饮河水,水即不见。

——如果你无法躲开他们,就把住自己的杯子,这是惟一属于你的。

你愤怒地掐痛自己,只想证实身在何处。在城市的瘴气里,你活像一部锈迹斑斑的机器。

人人都需要同情,分到各自手中的只余可怜的一小份。爱,是超出预算的奢侈;被爱,也是不可多得的受用。单调的日子如同一个模子里铸出的镍币,在口袋里,叮叮当当地敲响自己的穷愁。

谁能给你一千只眼,让你懂得爱人和爱美,让你创造多于经营,让你怀着一份柔情对待自然万物,也让你洞烛幽微,不为暗箭所伤,不为流言所杀。

布满一千只眼,这是你最辉煌的星空。

你有大爱,渊阔的情感容纳一个完整的世界,没有残缺,也没有隐伏的灾难。

然而,谁能给你?上一页12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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