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下雨了

　　寒夜里，又下了一场雨，冬季的雨可是不常来的，即便是海滨南国。只是，这似冬似春的时下，雨比以往多了些许造次。弦竹听清幽，夜雨伴昏灯。不知是飕风，还是寒雨？在季节的聚散离合里，身处阴冷的雨天，我杵于窗前，倚看路灯映照下的雨丝，在粉墙黛瓦间纷纷扬扬；而青绿的琉璃瓦淌下的雨线，犹如珠帘掩映，在风中幔莎轻舞，屋檐下的幽暗，珠帘后的深幽，令人惶恐和浮想。渐渐地，心愫在夜空中寒凉、紊乱、惆怅，只因为，雨后的湿漉泥泞阻隔了前路，雨后的砭骨寒风肆孽得更加恣意。我哀怜这满园葱茏可会就此凋零，大地上仅存的一息绿意可会离我而去?其实啊！是怕眼前的世界不再精彩，生命的激情不再！
诗人曰:“梦在江南烟雨中，心碎了才懂”。在飘雨的夜晚，对着雨丝静月怀远，我的梦跟着雨花纷飞。爱恨情缘、前尘旧梦、功名利禄、我思我望，在这是聚是散，是走是留中忐忑，可谁人可以明了。有诗云:“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乾，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也许，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梦！都有一道门！都有一把锁！可梦也好，锁也罢，抛不开的情缘,，终不能淡定和超脱。仿佛一切都曾拥有，又仿佛一切都没有，我在一次次的彷徨中蹉跎了年华。眉间心上，又深锁了多少往事?静夜，在清凉中静静地聆听窗外的丝丝细雨，微风抚窗，霜凝露台，而我，龟缩在季节的转角处思索。忽然，我感觉自己很‘愣’。萧瑟中，唯有在一枕夜灯的微暖中，穿过茫茫黑夜，行走在先人的字里行间，与自己的清澈灵魂相遇，话尽心中沧桑。
清晨，带着昨夜的郁闷，我犹豫地推开了房门，立于丹墀上，倒也没有扑面而来的瑟瑟寒风，而雨，似乎已经停了些许时辰。灰白的天空还算明亮，偶尔可以看到零零散散的雨花在空中飞舞。雨后的花园，满是湿漉，松柏孤寂，草地漠然，立于枝头上的鸟儿，发出几声饥饿的哀鸣。此刻，有那几滴倏来忽去飘飞的雨花，不甘在满园葱茏中寂寞，随着微风摇曳，悠然自得地曼妙起舞。舞姿是那么的婀娜，那么的悠扬。也许，她们并非仅仅是雨花，而是有着情感的精灵、天使?不！应该是传递着神灵意旨的信使。我慢慢地张开双手，任由雨花飘落，感知轻盈的美好在掌心融化，清爽着已被压抑的心愫。当氤氲在光韵里的信使次第地与我亲近时，我已然诚惶诚恐。慢慢地，我虔诚地打开信笺，细心端详着印迹在手掌上的旨意，揣摩这字里行间的寓意，可是，字迹早已模糊。神灵的经文译本，自不是愚钝的我所能读懂的。
昨夜的雨，虽说不大，倒也淋透了满园的绿叶。迷茫中，沿着雨花纷飞的轨迹，仿佛间有闪烁的光芒在眼角掠过。顺着耀眼的光线，我发现，在葳蕤的叶片间；在次第的刺芽尖；在稀疏的梢头上，雨花已然凝聚成了水珠。一滴滴的水珠，是雨花的驿站，是雨花的港湾，我不的而知?只是，这娇娇嫩嫩，闪烁发光的水滴，洒落在叶片上，犹如《琵琶行》中的描述:“大珠小珠落玉盘”，霏霏洒洒，银光璀璨。叶尖的水滴，却是晶莹欲滴，羞羞答答的，婉如“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正砸吧砸吧着明眸，妩媚地秋波暗送，浅笑宴宴。枝杠上的玉滴，犹如镶嵌在绿意中的钻石，玲珑剔透，光芒四射。我已沉醉在这阙雨花绿意的诗意盎然中，浸沫在与雨的邂逅。雨花、雨宿的诱惑，致使我着魔似的趟过草地，与这斑斑的水珠亲密。
俯身于低矮的花丛中，细品着雨宿，星星点点洒落其间，仿佛盲文上的凸点，记录着上苍的经典。仰望大树上低垂的枝叶，凝神专注叶尖的水珠，那么的纯真，那么的羞涩，只需轻轻一丝颤栗，便会钻入泥土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凑近当中的一滴稍高水珠，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她，生怕有了丝毫的惊动。可是，水滴是那么的娇小，那么的高傲，以至于我要凑得很近，很近。忽然，我发现，这小小的水珠里，竟然倒映着满园的周遭，而身处花园的我，也在其中。水珠在翠绿中彰显清澈，在朦胧中点亮晶莹，在氤氲中透析纯真，在玲珑中蕴含矜持。此刻的世界，唯有剔透中的浩大，晶莹中的透亮，脱颖中的一尘不染。凝望水滴中倒影的世界，我被深深地震撼！大千世界的浩大，却被装在渺小的水滴里；而曾经自以为是的我，原来是如此的渺小。也许，那凸凸点点的盲文，在暗示着什么？此刻，回眸昨夜的郁闷与纠结，我已赧然。
带着昨夜绮思涟漪，带着太多的疑惑，我已迷惘，懵懂的脑子仍在盲文上摸索。世界之大，在这幻影中是如此渺小；水珠很小，却可以包容天地。而被涵盖的广度与深度，在于自身的体量，更在于其清澈、纯净和剔透。大千世界的纷繁，因为诸多的渺小才映演其伟大。我在想，行走于尘世间，不也是在膨胀与谦卑中交替吗？人心的初衷都是善良的，可是走着走着，随着成功的叠加，光环的笼罩，心欲在不觉中慢慢膨胀，相伴而来的，也许是品格的沉沦，思想的浑沌。我们一直追求至真至纯的理想，却在尘世的忙碌中被遗忘，在浑浑噩噩中耗尽了生命。那么，双眸不能如水滴般清澈、晶莹透彻，心中的世界便很小。水滴的大小，靠的是外膜的张力；而人的张力，靠的是善良和舍得，人格和睿智。当人心狂躁，私欲爆棚，奸佞龌蹉时，还有什么张力可言？最后的结果必然是破碎。心神宁静时，修行于平凡中的点点滴滴，内捻在心中的清澈，汲取浩瀚之气于天地间，智慧自然源源不断沁入心田。斯时，世界便很大。胸襟宽广，凝聚浩然正气，自然可登高望远。人生中，不知有多少岁月悄悄溜走，在雨花纷飞时的节里，去感知世间的一份纯洁，去洗涤一颗亦或污秽的心扉，去修行自身的纯净，自身的通透，世界原来是如此美丽！此刻，给一点阳光，我便灿烂了！
浮生中，我们有了太多的牵挂，太多的身不由己。在世俗中匆匆行走，时而浮躁，时而清晰。心的沉浮，恍如萦绕在树枝上，叶芽边，花瓣间，那一雾若隐若现的雨花，在如梦似幻里，在隔世的梦里，漂浮不定。我也曾渴望远离尘世，去一处至洁至静之地，看山水，访云烟，品清茗，做神仙眷侣。可我更知道，孝义在肩，责任在胸，心中牵挂，手有温暖。如此一想，那美好的愿望不过是心酸的逃避罢了。回到雨后的此刻，美景依然，绿意葱葱，花蕾峥嵘，大自然赋予的妙笔生花，点缀成这一幅写意画卷。昨夜的寒雨，在雨花的妩媚中清爽了周遭，亦是清爽了庸人的心境。处在季节的轮替中，总有着不同的心境。我问苍白的天空，问飘舞的雨花，问一声苍穹，这世间人心起伏缘于何方？可否让心境在平和中随时光一同悄悄变老?人在红尘，心却在前世今生，在尘嚣不定中纠结！白云，寂静；雨花，飘飞；苍穹，不语。而冥冥之中，宛如梦蝶游走，去触摸着雨滴形成的盲文，在水珠中追随着流逝的时光。此时的光阴，淡漠绵长，我在梦幻中品读来世今生。
杵在雨后的草地上，站在雨珠欲滴的树下，在满园翠绿的葱茏中，雨花依然萦绕其间。此刻，我感悟着这份岁月静好，人间秀丽，绿意情愫。在光阴的故事里，保持雨滴一样的纯情，在红尘中保留一份美好的回忆。听山水有情，看雨花有感，寄思水滴中的倒影世界。在‘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记忆里，留一份感知的情怀，留一份绝美，留心梦和岁月与我一路同行，岂不美哉。
文章完稿于2016年1月9日汕头
照片拍摄于2016年1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