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泪

这世上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就永远不属于你，

就算你强求，终究只是零落成泥而已。

---今夜月

“－－－三个铜钿红头绳，四个铜钿胭脂粉，打扮打扮真齐整，－－－”这是童年时唱过的儿歌，那时外婆牵着我的手，边走边唱，我颇好奇地问：“胭脂粉到底啥样？”外婆说：“大姑娘家擦脸用的，香香的，擦了特漂亮。”还想再问问，但外婆说：“等妞妞长大，自然就知道了。”

再后来，看过一台戏，戏名就叫《胭脂》，看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胭脂是戏里女主人公的名字，好像是台冤案戏。那时小，没看全，最后是躺在外婆的怀里熟睡着回家的。

最初对胭脂有实物印象，是《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有这样一节："－－宝玉不答，因镜台两边俱是妆奁等物，顺手拿来赏玩，不觉又顺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边送，－－"，那时也想尝尝胭脂的味道，可惜没得尝处，后来看到第四十四回，宝玉替平儿理妆一节，“宝玉说：'这是上好的胭脂拧出汁来，淘澄净了，配了花露蒸成的，只用细簪子挑一点抹在唇上，足够用了；用一点水化开抹在手心里，就够拍脸的了．'平儿依言妆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

想不到胭脂是如此雅致的东西，让我想起这样的场景：温婉如水的女子，梳着乌黑的长发，一点点绾起，簪起的珠翠在发髻间摇曳生辉，傅粉淡似云水间，画起黛眉如远山，再点上绯红的胭脂轻染双颊，最后浓浓地点在双唇，小口一抿，朱唇皓齿，站起身香随衣影，回顾镜中自己，盈盈一笑，多少心事尽在其中，私底下想，自古称女子为“红颜”也该是源于这胭脂的，从此喜欢上了胭脂。

匈奴人有句诗：“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相传焉支山上产一种名为红蓝的植物，采其花研制，可以作妇女化妆的胭脂，此处的“焉支”应该就是“胭脂”。匈奴这个民族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枭勇蛮夯不事修饰的，但仅凭这句诗就让人感觉其中也不乏温柔之意，就算穷兵黜武，也多了点英雄一怒为红颜的意思。

南唐后主李煜，若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背负了不能逃脱的命运，定是风流倜傥不输柳三变，放浪形亥胜似李太白，可惜他注定要作为一个亡国的君主载入史册。李煜还是有幸的，她有大周后，那个小名“娥皇”的女子，通书史，晓音律，能歌善舞，时常是她弹曲他作词，当他和她一起合作完成残缺的《霓裳羽衣曲》的时候，那种灵魂的相契，只羡鸳鸯不羡仙。只是大周后过早的离去，虽然之后又立了小周后，但毕竟不是前缘了，他从小周后身上看到的更多的只是她姐姐大周后的影子。“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其中的滋味，几人明了？

胭脂，本是很女性的物品，让女子面若芙蓉。偶尔看见抹了胭脂的人，也会多想一些，这褪去胭脂后的容颜会是什么样的？这胭脂是为谁而抹呢？我不知道胭脂之于男性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看到它屡屡出现在男性的诗词中，更生出“胭脂泪”这样让人遐想的词来，由胭脂到胭脂泪，已从物质到情感，却依然不能想像胭脂泪是什么样的？是和着胭脂流下的泪水吗？也许还和着那胭脂的香味吧？这泪又为谁流呢？女子爱美，都知道一落泪那妆容就毁了，若还忍不住落下眼泪，那么她面对的那个人在她心中定有着不一般的位置的，想必这情怀，对东风，亦尽成消瘦吧。可惜一场场千古的情事，怎敌得过朝来寒雨晚来风？到头来只落得太匆匆。

我的案头，搁着一盒胭脂，很精致的古典样式的盒子，不曾用过，时常打开看看，闻一下淡淡的香味，是我喜欢的蔷薇花香，那种初夏时弥漫在空气里的野蔷薇的香气，像是记忆里的一道印痕，从不刻意记取，也从未忘怀。记得那时年少，喜欢白色的野蔷薇，看着在风中摇拽的花朵，白得如同不应生在尘世一般，便想去摘，被那枝上的刺扎得生疼，而摘到手的花朵却瞬间花瓣飘零，看着手里的秃枝，脚下零落的花瓣，心里一阵的怅然，原来这世上有些东西，不属于你的就永远不属于你，就算你强求，终究只是零落成泥而已。

小的时候，总是盼着快点儿长大，以为长大了就可以拥有许多小时候不能拥有的东西，比如这胭脂，长大了才知道胭脂不只是胭脂，还有胭脂泪。于是，梦里又回到那个扎着羊角辫戴着蝴蝶花，唱着儿歌的时候，“－－－三个铜钿红头绳，四个铜钿胭脂粉，打扮打扮真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