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世界》创作轶事

更新:2019-05-13 08:4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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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晓霞死了!”

1987年10月的一天,正在洛川县采访的王天乐(路遥的弟弟)突然接到《延安报》社转来的电话,说路遥打电话到报社,让王天乐速去榆林。接到转来的电话后,王天乐以为路遥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决定以最快速度奔赴榆林。洛川县在延安地区南部,距榆林城有300公里左右的路程。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的陕北,由于公路等级差,这段路至少需要一天时间才能赶到。

当王天乐心急火燎地赶到榆林宾馆时,路遥流着泪痛苦地对弟弟说:“田晓霞死了!”王天乐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田晓霞是路遥作品中的一个人物,她是孙少平的女朋友。王天乐既好气又好笑,劈头盖脸地数落大哥一顿:“你已经成了弱智!你想过没有,我好不容易争取的这么点时间,想赶紧采写出一两篇稿子,你怎么就为了这么些不上串的事打电话叫我大老远跑来?别人知道后,肯定会认为咱弟兄俩是精神病……”

路遥在惶惑之间清醒了,他赶忙给弟弟赔不是。田晓霞是路遥在《平凡的世界》中最着力塑造的人物之一,是倾注了他人生情感与理想追求的人物。他怎么能亲手设计一场抗洪抢险的情节,让她在滔天洪水中香消玉殒呢?然而,故事推进到此,田晓霞不得不死。对此,路遥感到自己的无助与无能,感到自己的委屈。

是的,这是因为路遥创作时陷得太深了,以至于把虚幻世界中的人物当作真实世界的存在。当然,这种情况不只在路遥身上发生过,古今中外许多著名作家身上均发生过这样神奇的故事!

最后的冲锋

撞线的时刻终于来临了,这是1988年5月25日!

5月25日,已是初夏的陕北,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鲜花的气息。甘泉县的几位领导与延安的几位朋友,通过王天乐知道今天就是路遥最后的完稿日子,一大早就都赶到了甘泉县招待所,准备了酒宴,等着给路遥庆贺。

路遥的“早晨”照例是“从中午开始”。因为是最后的百米冲锋,必须尽可能地精神饱满。他起床后,一边喝咖啡、抽烟,一边坐在写字台旁静静地看着桌面上的最后十来页初稿。

路遥再一次想起父亲,想起了父亲和庄稼人的劳动——从早到晚,从春到冬,从生到死,每一次将种子播入土地,一直到把每一粒粮食收回,都是一丝不苟,无怨无悔,兢兢业业,全力以赴,直至完成——用充实的劳动完成自己的生命过程。他想到自己在稿纸上的劳动和父亲在土地上的劳动本质上是一致的。

尽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在最后的百米冲锋中,路遥仍无法控制住情绪。五味杂陈,百感交集,一开始写字手就抖得像筛糠一般。为了不让泪水打湿稿纸,他将脸朝向桌面的空处。心脏在剧烈搏动,有一种随时昏过去的感觉。圆珠笔捏在手中像一根铁棍一般沉重,而身体却像要飘浮起来。时间在飞速地滑过,纸上的字却越写越慢,越写越吃力,这十多页稿纸简直成了他不可逾越的雄关险隘。

过分的激动终于使写字的右手整个儿痉挛了,5根手指头像鸡爪子一样张开而握不拢,笔掉在了稿纸上。路遥焦急万分,满头大汗。这是从未体验过的危机——由快乐而产生的危机。他的智力还没有全部丧失,他赶紧把暖水瓶的水倒进脸盆,随即从床上拉了两条枕巾放进去,然后用“鸡爪子”手抓住热毛巾在烫水里整整泡了一刻钟,这只握笔的手才渐渐恢复了常态。他立刻抓住笔,飞快地往下写……

“第二天,孙少平提着自己的东西,在火车站发出了那两封信,就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了省城。

中午时分,他回到久别的大牙湾煤矿。

他在矿部前下了车,抬头望了望高耸的选煤楼、雄伟的矸石山和黑油油的煤堆,眼里忍不住涌满了泪水。温暖的季风吹过了绿黄相间的山野;蓝天上,是太阳永恒的微笑。

他依稀听见一支用口哨吹出的充满活力的歌在耳边回响。这是赞美青春和生命的歌。

他上了二级平台,沿着铁路线急速地向东走去。他远远地看见,头上包着红纱巾的惠英,胸前飘着红领巾的明明,以及脖项里响着铜铃铛的小狗,正向他飞奔而来……”

就在接近通常吃晚饭的那个时分,路遥最后的百米冲锋战斗结束,终于为全书画上了最后一个句号。几乎不受思想的支配,路遥从桌前站起来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那支圆珠笔从窗户里扔了出去。他来到卫生间用热水洗了洗脸。几年来,他第一次认真地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这个陌生的头颅两鬓竟然有了那么多的白发,整个脸苍老得像个老人,皱纹横七竖八,憔悴不堪。

路遥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索性用脚把卫生间的门踢住,放声哭起来。他向另一个路遥表达无限的伤心、委屈和儿童一样的软弱。而那个父亲一样的路遥制止了哭泣的他,并引导他走出卫生间。

路遥细心地收拾了桌面,一切都装进了远行的箱子里,唯独将那10本抄写得工工整整的手稿放在桌面中央。他又坐下来点燃一支烟,沉默了片刻,以使自己的心情平静到能出席宴会的程度。他知道,朋友们此刻正围坐在酒桌前等待自己。

这就是永远铭刻在路遥记忆中的1988年5月25日!

(摘自厚夫《路遥传》,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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