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名凯
高名凯先生是现代著名语言学家,一生致力于汉语语法理论、普通语言学理论研究,培养了大量中国语言学人才,是与王力、吕叔湘齐名的著名语言学家。他不但出版了《汉语语法论》《普通语言学》《语法理论》《语言论》等著作,还译介了二十多种法国小说。
1931年秋,高名凯考入燕京大学哲学系,1935年毕业后升入燕大研究院哲学部学习。1937年,受燕大派遣,赴法国巴黎大学攻读语言学博士学位,师从法国著名汉学家马伯乐(HenryMaspe⁃ro)。笔者在查阅燕京大学的一份校刊《燕京新闻》时,发现该刊1939年11月4日第6卷第10期“海外友声”栏目内,揭载了当时身在欧洲的高名凯寄给母校的一封残简:
近得本校一九三七年哲学系毕业同学高名凯君来函,内称现留比京布鲁塞尔。高君曾于八月至柏林,后因战事爆发,不能返法。
高君博士论文,曾嘱由本校哈佛燕京学社出版。兹将原信节录于后:
(上略)我在柏林住了不久,就碰到打仗,可以说是倒霉之至!但所得经验不少,也可以说是一种收获。八月末俄德签订不侵犯条约时,我就知道欧洲非打仗不可,当时就想离开,然而因为订购了许多书,还没有到,一时走不了,没有想到时局变化得有如电流之速,一星期后,德国宣布归并但泽,战事就开始了。我那时马上就动身南下,想由瑞士返巴黎,没有想到法国全境已经封锁,进不去,而瑞士也就不许逗留,因此又回到柏林。在柏林每天都在想法离开,然而回法不可能,中立各国又不许外人入境,可以说是毫无办法。幸我前签有回法护照(此护照战后已失效用),我就拿去到比利时使馆交涉,谓系过境回法,并非留比,那时比国代办不知此护照已失效用,就让我过境,于是我就于九月十二日到比京布鲁塞尔。比国是中立国,还有法国的外交机关,我就和领事馆交涉准我回法,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结果(因法国领事馆向巴黎方面请示,尚未得到覆件),不过我想大约多加努力,回法国也许是可能的。我在比京已经四星期了。这里的生活还不坏,如果要避难倒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但是来此就为避难,未免太不成话,所以目前的计划,无论如何要回法国去。只要意大利中立,我还要留在巴黎研究一年。如果意大利打起仗来,那也只好回去了,因为不回去,将来地中海封锁就回不去。不过以目前的局面看,意大利的中立大约是不成问题。(下略)高君的通信处为:
KaoMing-kai
CheyWausianKaé
18RuedesEchevins
Brussels.IxellesBelgium.(ViaSiberia)
由上文可知,求学欧洲的高名凯与母校燕京大学保持着密切联系。由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在柏林的高氏处境十分危险。但法国全境封锁,返回巴黎困难重重。后来经与比利时使馆交涉,终于得以逗留布鲁塞尔,借道返法。信中内容显示,高名凯1939年9月12日到达布鲁塞尔,写信时已在彼处四个星期,正在作进一步的打算。
欧洲战局日益严峻,法国、荷兰、比利时等国都成为纳粹的目标。1940年4月20日《燕京新闻》第6卷第28期“校友近讯”中刊有一则消息,介绍了高名凯在巴黎的近况:
高名凯君由40,RuedesBoulangers,Paris来函,略谓:自欧战爆发以来,巴黎市面虽无甚改变,然较战前萧条。犹以往日灯煌辉烛之夜,今已成漆黑一团矣。
现时中国在巴黎留学生为数甚少,多因战事回国;燕京校友在巴黎者,只二三人。高君本人亦拟于本年夏季返国。
1940年5月,高名凯完成学业,以论文《汉语介词之真价值》获得文科博士学位。5月10日,高氏偕新婚妻子陈幼兰女士离开巴黎。6月10日,在巴黎沦陷前四日,高氏夫妇与中国学生三十余人于风声鹤唳之中乘法轮离开马赛回国。同一天,意大利对英法宣战。这就意味着,正如高名凯所料,该船无法由地中海经苏伊士运河东航,只能绕道非洲好望角。1941年初,高氏夫妇终于安抵北平,受聘于燕大国文系。1941年3月1日《燕京新闻》第7卷第21期刊发了一则《高名凯抵校》的新闻:“国文学系新聘助教高名凯,已于上星期日(二月二十三日)下午抵校。将于下星期二日晚于临湖轩教职员讨论会中出席讲演云。”8日《燕京新闻》第7卷第22期于第二版整版刊载了《高名凯归国历险记》,正是根据高氏的讲演内容,记述了其历尽艰辛、由法返国的经过。
1992年,语文出版社曾推出《高名凯先生纪念文集》,其中收录了1957年至1962年高名凯写的11封书信。编者按云:“高名凯先生的书信由于各种原因(主要是十年浩劫)散失殆尽,现在从幸存的书信中选择一些发表于此,这是了解高名凯先生生活、工作、思想的某些片段的珍贵的第一手资料。”《燕京新闻》上所载高名凯先生的残简与其他史料,显然是了解高氏在留学欧洲时期和归国后“生活、工作、思想的某些片段”的珍贵文献。从中,我们不仅可以感受到二战的腥风血雨,而且能够窥见民国学人异邦求学的坎坷与艰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