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书房,最值得一写的便是我的案头了。它只是乱,如果不乱也就不是我的案头了。每个月请阿姨来收拾家,我总是要告诉她一声,我的案头不许动,我的这个不许动,我的那个不许动,我自己会收拾的。那个阿姨就会笑,但除了案头别的地方她还是会细细擦拭。如果说,可以工作的地方都叫案头的话,那我的一个案头在书房,那个案子可真大,两个钢木结构的大案子拼起来,上边可以并排睡四个人,但如果认真作起大画它还是小。
还有一个案头在楼下,是看电影看书听音乐的地方。有个平板电脑在那里,还有一支笔一个小本子,想到什么都会临时把它记下来,里边记得那个乱啊,一如鸠山威逼非要让李玉和交出来的那本密电码,一般人看都看不懂,可我却一看就明白。要写的小说题目在上边,我写小说总是几个同时来,就好像一些年轻人相亲,一下子同时来那么几个谈谈。我这个本子上,哪个哪个小说里要写的什么什么细节都在里边,也只是我能看懂的几句话,或者是要马上就写的随笔,也粗粗拉拉写几句在上边,到了正经要写的时候一看就明白。我写东西,总之是七七八八一大堆,从来都不会像是女人生孩子一次一个,最多来个双胞胎,我是同时起几个题,哪个想好了就把哪个写出来。是车间生产秩序,一丝不乱的。
过去有句话是伏案写作,其实我和别人都一样,几乎都不会伏案了,都是坐在那里“啪啪啪啪”,跟电脑做事。认真伏在案子上写东西的时候很少,也只有写字画画儿会到案子那边去鼓捣一阵。虽然这样,案子上还是东一摞书,西一摞书,七八方砚,一个北朝的红陶镇墓兽,这边墓里出来的,头上的角断掉了,兽身人面,斯芬克斯的中国式样,拍个照片贴出去玩,却让网络上的几个火眼金睛的考古专家一看就连连喊假,搞得我在心里呵呵哈哈地笑,知道网络上冬烘先生真是多。我的案上,多个山子占据了老大一片地方,我个人喜欢的山子大多都是灵璧石,座子一定是苏州工。案头置山子,最好是妻妾成群一大片,最好是各有各的好,而我偏喜小的山子,可以把玩,几品大的都在楼下。写作之余,没事找块破布把山子擦擦,希望山子上的包浆每天都变厚,但哪会有这种事。说到案子,其实是我的游戏场,上边都是些我喜欢的破烂儿,几个小香炉,常用的是黑檀的那个,清朝不知道谁玩过的,包浆厚到像橘皮。这也不知是谁说的,但肯定王世襄不会这么说。还有一个青铜的龟形香熏,这龟回头朝后看了有好几千年了,我是想用它来做几回香,但又不敢。
我的案头,现在真是一年很少有几次会趴在那里写东西。前不久,倒是有两个写东西的朋友喝多了在上边并排睡了一觉,是半睡未睡,一边睡一边说中国文坛方面的事。一致认为,2018年年尾的文坛是空前热闹,感觉是杂志一起上阵无分老少,其热闹花哨程度已让人感觉不是文坛的事,倒像是年底大竞技,只是作家们的案子日见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