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园里的事(原创) 木耳

“要死怎么不去外面死”，少年看着小窝棚里的尸体喊叫着。矮小的窝棚被架在三层楼的楼顶，血从床上流到了窝棚门口。已经结成了块……

次日，阳光在半山腰探了探头，就不知去哪了，苹果的香味依旧裹挟着整个村庄，整片山上都是丰收的迹象，一老太太大声喊着，昨晚的雷有没有把你们吓着，很多人应着，是挺吓人的。进九月了，按常理说，不该打雷，可昨晚那雷声，就是嚓嚓的响。说着说着天突然沉了下来，漫天的黄沙，好像是要把什么人埋掉。风夹着冰冷的刺刀向人席卷而来。摘苹果的人喊，这天冷的吃人，并使劲的裹紧衣服收拾着回家。没过多久，这个消息很快就被传开了，从窃窃私语到光明正大，庄东头的老王没了，自杀的！多么好的个人，怎么就这么想不通呢！

老麻家的阿婆听着听着，眼泪就掉了下来，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起来，她是最后为老王收尸的人。她清楚的知道，他们的议论都是错的，喝药死的，本来就有病……老王是自己割断喉咙死的，血从床上流到了地上，又从地上流到了门口，结成块，还是没能流到楼下。所以老王具体哪天走的，没人知道，发现那天是初六！老王生前信奉神佛，在庙里住过很长一段时间，自从那次摔伤后，就回了家。但每隔初一十五，老王还是会提前一天去磕个头，可听人说，上个月三十没见老王……

老王和所有热爱生活的人一样，二十岁那年，娶了一房媳妇，很快媳妇怀孕了，媳妇生娃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老王在雨里焦急的等待着，媳妇撕心裂肺的喊着，喊着！一声刺耳哭叫声，大儿子出生了！老王不顾身上淋的雨，跑进去抱着儿子亲了又亲，媳妇给老王递着眼神让他把儿子抱过去，老王赶紧凑了过去，媳妇看着娃，不由得笑了，弱弱地叹了句，生这娃要了我的半条命，说着说着，额头的汗珠吧嗒的掉了下来。老王安慰着，等儿子长大了，让好好孝敬你。后来，老王又有了二儿子，三儿子，老小是个闺女。

老王为了给孩子更好的生活，承包了一大片果园，供老大上学，修房，娶媳妇！给老二修房，娶媳妇。忙不过来，索性跟老伴从院子里搬进了苹果园，把院子留给了老三，给老三娶了媳妇，第一个过不成走了，又娶了第二个，第二个不成，又娶了第三个。女儿嫁人时，也置办了丰厚的嫁妆，生怕少了，女儿去了婆家受委屈……

二十年前，老王的老伴走了，躺在果园小窝棚里的炕上，不算意外，因为自从生了老大，老伴的身体就一直弱不禁风。老王把三个儿子叫来，问儿子，去哪家给老伴办丧事？大儿子看看二儿子，二儿子看看三儿子，三儿子又看看大哥，说了句，谁要苹果园就去谁家，最终老伴那也没去，灵堂就设在小窝棚里……老伴就埋在了苹果园里。老王就搬去庙里住了，苹果园老大，老二，老三一人三亩。

三年前老王不小心从台阶上摔下来，腿摔断了，老王的儿子女儿都被叫到了医院，大夫告知儿女，老王需要输血，儿子互相看着，没人说话，女儿最终站了出来，抽了一管子血。老王出院后，有人问他，去庙里还是去家里，他说去家里，大儿子这次好像发了善心，收下了老王，给楼顶搭了小窝棚，扔了个煤炉子和几包挂面。老王在这窝棚了三年，直到最后的那天！女儿之后总是抱怨着，那么老的人，摔断了根腿，还要抽我那么多血。

老王自从出院后，肩上总上挎着个包，拿着个小马扎，坐在路边，太阳在哪他就坐在哪，一坐就是一整天，从清晨到日暮，无论春夏与秋冬。很多人问老王，为什么不在家里待着，老王总是笑笑，心里咯噔的又想起儿子狠狠在脸上扇的那两巴掌，不由得心里又抽搐了一下。

老王追着太阳，还是没熬过这个秋，最终走了，被埋在了苹果园里，老王下葬那天，雾很大，隔着雾看过去，田头地埂上坐着一个身上穿着补丁衣服的男人和一个小孩有说有笑，男人把粗糙的手塞进口袋，摸出了颗糖塞给孩子。再往里走，那个男人添了条条皱纹，胡子拉碴的，肩上骑着个小孩，嘴里嘟囔着，爷爷，再往高些，再往高些，够不着……男人使劲的踮起脚尖，踮着，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