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涛
不久前,我回了一趟川东北农村老家,重走儿时的路,发现了小时候常吃的那些野瓜野果野草,一下子勾起了童年的许多快乐回忆,儿时跟几个小伙伴去山上采摘野果的情景,真的很难忘记,那时真的很开心。
在农村,尤其在四川,或者南方农村山沟沟里长大的孩子,再看到那些相伴儿时的野瓜野果野草,鼻子都会酸酸的。二十多年过去了,童年是遥远、亲切而又模糊的事,但我依然记得儿时的伙伴,和那些野瓜野果野草的邂逅,甚至那时太阳的温度,在记忆里都是那么亲切。
民以食为天,在上世纪物质匮乏的年代,山里孩子对关于吃的记忆尤为深刻。家乡秀美的山川孕育了很多美味的野瓜野果野草,桑椹、板栗、毛桃、八月瓜、山楂、刺梨子、泡儿、水红子、野樱桃、酸几子、拐杖枣、野地瓜、棠梨子、茅草根、酸咪咪,枚不胜数。每到这些野瓜野果成熟的季节,山里就开了盛宴,人们尽情享受大自然的馈赠。
站在山间极目远望,树上的野果是最招人的。农村的孩子,野性十足,个顶个是爬树的好手,上树下树如猴般麻溜,树上的美味自然不会放过。每年的五六月份,我家屋后的大桑树上,紫红色的桑葚挂满枝头。爬上树,摘一颗放嘴里,轻轻一咬,汁液染红了嘴唇。我们吃饱了,再摘一些丢给那些比较小还不敢爬树的伙伴,树上树下欢乐无比。因桑椹特殊的生长环境使桑果具有天然生长,无任何污染的特点,所以桑椹又被称为民间圣果,早在两千多年前就成为了皇帝御用的补品。
要想吃到板栗得费很多周章,板栗树又高又滑,板栗在长满坚硬尖刺的外壳里,稍不注意就会被扎到,但这挡不住小小吃货们对它的向往。过了九月,成熟后的板栗外皮裂开,露出里面的板栗,如同一张张笑哈哈的小脸,欢迎孩子们的光顾。吃完板栗,刚好赶上毛栗子成熟。毛栗子也是栗子的一种,相对板栗来说,毛栗子个头小很多,果实自然也小很多,而且它要比板栗晚成熟个把月时间,可以生吃,也可以煮着或炒着吃,味道跟板栗一样,脆甜脆甜的。
和板栗同时吃的还有野生毛桃。成熟后的毛桃同杏子一般大,表面布满了细细的绒毛,熟了也不会很红,但表面会有裂痕,如果不削皮,就会有点苦味儿。一般的桃子在五六月份就能吃了,而野生毛桃要等到八九月份才好吃。而且毛桃树有个特点,树上会渗出透明或金黄,琥珀一样的桃油,黏黏的,孩子们用小竹片把桃油刮下来,储存在玻璃瓶子里,用来修补破损的课本,是纯天然的粘和剂。
大巴山脉植被茂盛,山间多藤蔓,扎人的刺梨子,种类繁多的泡儿,酸涩的牛奶奶和水红子,酸苦的酸几子,繁复的藤蔓千条竞发,在阳光的沐浴下,在山风中摇曳多姿,无时无刻不在勾引着山里的孩子们。
老家山间的藤蔓大多带刺,在山间顽强的生长,高则成刺树,矮而结成刺网,如同山民的个性,看似柔弱实则刚强。有着维生素C之王美称的刺梨子就长在山间险峻的山腰上,枝条上布满了尖刺,这难不倒聪明的孩子们。他们将镰刀绑在长长的竹竿山,人站在安全处,在镰刀一勾一勾之间,成熟的刺梨子顺坡滚落。孩子们用桐叶裹住刺梨子,用镰刀尖剥开带刺的外壳,挑出肉质肥厚的内核,吃在嘴里,满嘴生津,是当之无愧的山珍野味。
最常见吃得最多的,当然是学名树莓的泡儿了。泡儿不择地,不管土地贫瘦,只要能扎下根就能长出一大片。泡儿种类很多,季节性很强,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泡儿可吃。春天成熟的是红刺泡,红刺泡枝条粗壮,结出的泡又红又多,是孩子们最爱吃的一种泡儿;夏天插秧的时候吃秧泡,秧泡个头大,颗粒饱满,甜中带着香味,看着就有胃口;秋天吃牛奶泡,橙黄色是没完全成熟,有点酸,熟透的牛奶泡红彤彤诱人,吃上一颗回味无穷;还有一种我们称为冬泡儿,个小,微酸,意指冬天才吃得到的。
名字俗气的羊奶子是野果中的贵族,孤芳自赏中带着冷艳。在山谷背阴处,羊奶子细长的枝蔓顺着石壁攀爬,成熟后的果子像夜空中的星星,点缀着单调的石壁。这种野果味道醇美,但极不易找到,能找到算是运气了。与阳春白雪的羊奶子相映成趣的要数下里巴人的水红子了。水红子生命力极为强悍,漫山遍野都是,结出的果子又酸又涩,一颗一颗的吃是难以下咽的,我们往往是把它和酸几子草搭配在一起,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嚼起来酸里略带苦涩,咂巴几下,满嘴清口水直流。
世间生存法则各有不同,各式各样的动植物和人类一起构成了这个繁复多彩的世界,如同老家山间的野花野草野果,各有各的精彩。紧挨着地面长的野瓜野果并不多,最怀念的当数美味的野地瓜了。每到六月,山坡边、田埂边、河沟边、灌丛边、疏林下的野地瓜开始成熟,圆溜溜的小家伙就藏在地瓜藤下的浅土里。我们攀在山坡,趴在地上,在藤蔓中低着头仔细搜寻。熟透的野地瓜变成拇指大小的鲜红小球,软湎湎,水灵灵的,剥开薄皮,把晶莹剔透的果肉小心放进嘴里,氤氲在舌尖的不是酸涩,而是甜蜜蜜的绵醇。已经吃完了,舌头却还在嘴里扫荡着,恨不得把牙缝里的残汁余味也享受干净。
说到这里,怎能忘记平凡的茅草。茅草算是山野最常见植物了,我没去过茅山,不知道茅山有没有香甜的茅草,我家乡茅草是香甜多汁的。有大巴山的滋养,老家的茅草根粗杆壮,白嫩嫩的根部深扎在地下,待茅草毛茸茸的花还没有抽出来时,连根挖出来洗干净,那草杆和草根貌似小甘蔗,吃的时候把几根攥在一起,嚼出甜味后把渣吐掉,据说吃了不会流鼻血呢。与茅草根搭配吃的还有酸菜苔,真的很酸很开胃,现在想想都流口水。这两种植物相食用季节相同,一起吃,又脆又酸的,为儿时增添了酸溜溜的滋味。
在儿时的回忆里,酸咪咪也是能吃的植物,它的学名究竟是苜蓿草还是酢浆草,我反正没搞清楚。酸咪咪的叶子可以吃,酸酸的,它的根也能吃,透明的跟小萝卜似的,我觉得更象小人参,每次吃过便会生出延年益寿的感觉。每年的三月还是采蕨菜的高峰期,成片成片的,那叫一个多啊。我也喜欢吃,摘掉上面的叶子洗干净焯水去苦味,清炒,最好能加点肉(当然是奢望),粘粘的,滑滑的,口感不错,也有人喜欢用它做凉拌菜,采得太多吃不完,就和野黄花一起焯水晒干,或炒,或炖,味道会更美,是家里招待客人的特色好菜。还有狗屎葱和折耳根,放学都会去田坎上挖,经常把人家的田坎挖垮,招来一阵臭骂。
对孩子们来说,吃和玩是一对亲兄弟,怎么也分不开。爱玩是孩子们的天性,空旷而神秘的山野之间,趣味多多,爬在竹笋上的竹牛既能烤着吃,也能带来无限的乐趣。竹牛俗称笋子虫,学名竹象,是竹类主要害虫之一。成虫赤褐色,头管黑色,每翅具有纵纹九条,乳白色纺锤形,靠吸食竹笋汁液为生。为了捉到更多的竹牛,我们兴致勃勃地在竹林里钻进钻出的,将抓到的竹牛带回家,在它们的前足插入一根像丁字的铜针刺,再插入小竹筒里面,摇一摇,竹牛就会不停地转圈飞,翅膀扇出的风来带来丝丝凉快。
有时,我们还经常去青杠林里捉夹夹虫,那家伙身披坚硬的甲壳,黑不溜秋的,一对大夹子挥来挥去,煞是吓人。但只要到了孩子们的手里,很快就威风全无。紧挨青杠林的橡树林里,我们把树上成熟掉落的橡子捡起来,炒着吃起来跟花生米的味道差不多。吃不完的,剥掉下面那个托碗儿,做打仗游戏时的子弹,也可以挖空做口哨,还可以找根小棍子从顶端插进去,找个平坦的地儿,或在桌子上,那个尖尖置于地面或桌面,手使劲捻小棍儿,就可以玩转圈的游戏。小时候,我们每个人的桌肚里都藏过它,也被老师收缴了不少。
在炎热的夏天,我常和小伙伴们去河沟边掰螃蟹,手指经常被夹。在河边玩累了,顺手撸几根芭茅杆杆,秆的底端嫩的可以吃,叶子可以做箭,可以射很远,秆秆老了可以编枪,玩打仗游戏。芭茅最大的用处是小时候读书学习数学,把它的秆秆削成小段,做记数和加减法用。还有碗乔子,总是混在麦秆中间或长在山坡上,我们把半成熟的碗乔子摘下来,掐断取前部分,放嘴里使劲吹,就能吹出清脆的声音,本领大的孩子还能吹出优美的曲子,有时作为催促小伙伴们结伙上山玩的暗号。
其实,童年还有很多关于吃的记忆和玩的故事,爬树去捅鸟窝、打烟盒、打宝、折纸飞机、躲猫儿,夹黄鳝、小河沟去捉鱼摸虾,那时虽然很清贫,但过得很快乐,真想把童年再过一次。很想念当年的日子,因为有很多美好的记忆是留在快乐清贫的童年,很多幸福也是留在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