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座土坯房
周末,我回到了“阔别”三月的家。
天下高三一般忙,周六不休息,周日休半天。春节后,我再没回过家。家在百里之外的深山里,回家一趟不容易。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学校放了两天假,让学生放松一下,以待最后一搏。同学们归心似箭,周末一放学,顿“作鸟兽散”。
我坐在长途班车上,恨不得汽车飞起来;一下车,步履匆匆地踏上一条羊肠路,走五六分钟,就可以看见半山腰上的“土坯房”了。
那土坯房,就是我的家。我家五口人一直住在那间老屋里。三十多年的风霜雨雪,把它剥蚀得满目疮痍。这些年,富起来的农民越来越多,漂亮的“小洋楼”鳞次栉比,把山村点缀得如同别墅区一般富丽堂皇。渐渐地,我家的老屋竟成了村里最后一座土坯房,丑陋无比,有碍观瞻。我家又是山村的制高点,这样就有点滑稽,成了“鸡立鹤群”。奇怪的是,父亲是挣钱的好把式,干活不惜力气,又有技术,但父亲就是迟迟不盖新房。乡亲们说父亲是个守财奴,舍不得花钱。听到这些善意的挖苦,手巧口拙的父亲付之一笑,啥话也不说。我也不理解,早几年负担重,风烛残年的爷爷奶奶常看病,现在日子好过了,父亲还是按兵不动,真不知他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转过一道弯,奇迹出现了——土坯房竟然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座“小洋楼”,雪白的墙体,蓝色的屋顶,在夕阳下熠熠生辉……
我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惊喜地往家跑,顾不得“窈窕淑女”的形象,像个野小子。
三月不见,家人亲热得不行,父母弟妹围上来,这个说我胖了,那个说我C了,这个说我白了,那个说我黑了。我应付几句,赶紧屋里屋外看新房。
这是一座两层小楼。外墙贴着洁白的瓷砖,崭新如洗;室内装修简洁而美观,地板光可鉴人,天花板上悬挂着华美的灯饰,雍容典雅……母亲一边陪我参观一边说:“你爸早就想盖房了,可盖房子动静大,怕影响你学习,咱上高中图啥呢?不就是图考上大学吗?……你三个月不回家,你爸就趁这个机会动工了,他不让对你说,怕你读书不安心,老想着回家帮忙。”
是啊,家里大兴土木,谁都不得安宁。父亲口齿木讷却心细如发。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流,弥漫到全身,不由得往父亲怀里钻,脑袋在那宽厚的胸口上贴了好久,像在聆听父亲的心跳。
夜晚,我躺在舒适的席梦思床上,浮想联翩。随着我家新楼的竣工,村里最后一座土坯房成了历史的陈迹。一滴水可以反射太阳的光辉,我家是亿万中国农民家庭的缩影。试看今日之中国,像我家这样的农民家庭不知有多少。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变,与新时期以前的农民不可同日而语……
想着,想着,我眼前出现了幻觉——
在学校举行的才艺选拔大赛上,我声情并茂地唱了两支歌后,主持人考我一个老气横秋的问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富强了,请你用一句话概括中国经济发展的特点。”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亿万农民过上了小康生活,这就是中国经济发展的特点!”
哗,台下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