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姥姥(原创)

更新:2020-11-23 10: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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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胡殿红

时光荏苒,转眼姥姥去世将近两年了,其间一直想写一篇怀念姥姥的文章。一则终日忙于工作,俗务缠身,终不得闲。 二则写着写着总有江郎才尽之嫌,故写写停停,终不得成。如今终有大把闲暇时光,遂重拾零碎记忆片断,穿针引线,将它们在脑海中连接成一条清晰的脉络,以了却我的夙愿。 

姥姥生于上世纪二十年代,是典型的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跨越两个世纪的风风雨雨,历经磨难,饱受风霜。 姥姥喜欢清洁。在我的印象中,姥姥丝丝白发梳得光滑,然后在脑后挽成结,用网子兜住,中间插上发簪,看起来干净利落。上着斜对襟上衣,下穿宽大扎腿长裤,再配上三寸金莲,典型的北方老太的形象。尽管生活清贫,可周身上下,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姥姥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正缘于此,作为孙子辈中男孩我最大,因此拔得头筹,独得恩宠。 我是在有了妹妹后母亲忙不过来,将我送到姥姥身边的。我的启蒙教育是在姥姥如数家珍的小曲中开始的。

至今犹记“板凳板凳摞摞,里面坐个大哥,大哥出来买菜,里面坐个奶奶,奶奶出来烧香,里面坐个姑娘,姑娘出来磕头,里面坐个孙猴……”,又如“小公鸡,上大门,大门高,磨洋刀,洋刀快,切韭菜,韭菜辣,拌疙瘩,疙瘩生,摊煎饼……”。 当时生活条件艰苦,家家户户吃的窝窝头,但姥姥总是给我开小灶,想方设法让我吃白面馒头。宝得、赵丰是我的铁杆粉丝,常常被我的孙悟空大战十万天兵天将,霍元庆打擂唬得神魂颠倒,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一直到我上学时,我才哭叫着被父亲接走。以后每到暑假我总要去姥姥家住一段时间,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上大学前夕。每次只要我去,姥姥总是变戏法似的给我做好吃的,并特地叫来我的玩伴陪我玩。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刚上学离开姥姥家不久,有一天夜里我醒来问母亲,“娘,姥姥啥时候来看我?”“明天就来了”,母亲含混的回答。想不到,天麻麻亮,我就被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原来,姥姥想念我,黑灯瞎火的打着手电来了。身上沾满泥土。天知道,一个不会骑车的小脚老太,是什么力量支撑着她,跌跌撞撞,一脚深一脚浅的步行15里呢?我当时觉得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想姥姥,姥姥就来了。现在想来,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与牵挂。 那时的人们,白天下地劳作,晚上吃过晚饭,男人们三三两两光着上身,膀子上搭条毛巾就围坐在街中侃大山,有的搬个小凳,有的干脆脱了鞋坐在上边,伴随着劣质香烟刺鼻的气味,伴随着那火苗的一明一暗,巧嘴八哥开说了,“东头有个黑锅底,西头有个狗不理”,被损的男人赤红着脸骂着回击。围观者哄堂大笑。

村南的麦场是女人和小孩的天堂,收拾完碗筷喂过猪的女人领着孩子出门了,早有人在场中铺上了凉席,于是女人们就咿呀开言了,从村东头说到村西头,大姑娘小媳妇无一幸免,间或夹杂着荤段子。小孩子是从不参与的,我们呼朋引伴捉迷藏,去树上捉蝉蛹。累了困了我就去找姥姥,姥姥也不带我回家,把我搂在怀中继续乘凉。而我总是不知不觉就在姥姥的怀中酣然入梦。

天知道90多斤的姥姥,是怎么把我这半大小子抱回家的? 后来我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姥姥将饲养的小毛驴卖掉接济我上学。妗子还开玩笑说:“你姥姥偏心,除了你,啥事也别想让她卖驴。”我知道农耕时代,驴对于一个农家的重要。每每念及此事,都令我感恩至极,倍感温暖。 姥姥身体很棒,七十多岁还经常下地劳动,九十多岁还操持家务,不弃厨艺。每隔一段时间我就开车去看她,给姥姥买些营养品,再给点零花钱让姥姥打牌。 

95岁那年,姥姥摔了一跤骨折,医生说岁数太大了,估计站不起来了,简单的开了点药,贴了几副特制的膏药,谁知半年后她竟奇迹般地好了。98岁时又跌了一跤,终因年龄太大,再也没有站起来。在此后的日子里,姥姥的记忆力时好时坏。 腊月二十六我和母亲去看望,给姥姥换上了过年的新衣服,姥姥望着我说:“你是谁?坐下喝水吧。俺艳军咋不来看我?”看着瘦骨嶙峋的姥姥,我强忍着泪水说:“姥姥,我就是艳军,你好好看看。”姥姥点了点头,一会又说:“俺艳军咋不来看我?”看着姥姥吃了一碗饺子,身体无大碍,我们才回家。谁料正月初一姥姥竟然走了,享年99岁。 

人们说姥姥是熟透的瓜,说落就落了,不过走得很安详,是在睡梦中走的。我知道沙哑的哭叫,如沱的泪水,再也唤不醒疼我爱我的姥姥了。我不是一个迷信的人,但我仍希望姥姥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幸福安康。 最后,附诗一首以示悼念: 生逢乱世时运艰, 饥荒之年难周全。 辛苦养育七子女, 儿孙满堂绕膝前。

一生积德好行善, 邻里妯娌齐夸赞。 朴实家风代代传, 子女个个都英贤。 驾鹤西去天国游, 空留后辈泪如泉。 

愿在他乡享清福, 来世端茶尽孝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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