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田埂散步(原创

更新:2020-12-08 11: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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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很久没有跟母亲一起散步了。上一次,还是2018年初的时候。

那一次散步的情景,一直都深藏于我的心底,直到现在,我还感觉历历在目。       


文字/莫叶

那一年公历二月上旬,春节在即,我一路乘火车返乡。在途中历经几个小时,气温在不断变化,窗外的景色也在不断变化,就像人生在不断变化一样。

当我抵达玉屏火车站附近的时候,火车钻进了一条长长的隧道。在隧道这一头,看到的还只是灰蒙蒙的一片天空;等火车一出隧道,窗外瞬间就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一片了。面对此情此景,我不禁想起了《诗经》里的句子:“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到了城里,我并没有马上回家,而是鉴于盛情难却,跟友人在城里“小酌两杯”。

一不小心,我就“小酌”而醉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胃还在翻腾,嘴里还是令人头晕目眩的酒气。

这时,母亲打来电话:“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回答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过几天才能回家。”

“哦哦,没事就早点回家过年了嘛。”显然母亲是在委婉地请求我。

“嗯嗯,我尽快吧!”这次我并不是单纯为了敷衍母亲,而是怕满身的酒气会引起母亲深深的担忧。

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显得有些有气无力、无精打采。我以为母亲只是有点累了,就没有过多猜测。


于是,为了“休养生息”,我又在城里逗留了几天。在逗留的这几天里,我又跟友人“小酌两杯”。

直到一天早上,父亲打来电话:“快点回家!你妈病得有点严重!”这时,我才幡然醒悟,捶胸顿足。我早该想到的,因为母亲一向如此。她从来不愿别人为她担惊受怕,哪怕是有义务为她担心的挚爱儿子。

于是,我赶紧洗漱,仓促告别了友人,匆匆赶回家。一回到家,只见母亲匍匐着躺在床上,表情看上去很痛苦。她躺在那里,不能挪动一下,只要稍稍一动,腰部的肌肉就会撕裂般地疼痛。看着母亲强忍着痛苦的模样,我强忍着泪水,心里懊悔不已。

我想马上送母亲去医院,可是母亲坚持不去,她说再等等,说不定很快就好了。大概是因为穷困惯了,母亲早就养成了节约持家的习惯,即使自己生病了,也要强撑着,一直强撑到不得不去医院为止。

我知道,这样或许会适得其反,加剧病情。可是,我又怎么忍心责怪母亲呢?形成如此极端节约的思想,还不是因为遭受了太多的苦难?还不是因为她要全心全意为她的孩子们着想?

由于母亲固执地坚持,我便无可奈何,只好暂时不将母亲送去医院。

那天傍晚,母亲感觉似乎比之前好一点了,就请求我带她出去散散步。

我欣然同意,就搀扶着母亲慢慢走出了家门。

那天正是农历腊月二十九,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我搀扶着母亲,小心翼翼地走在房前的田埂上。远处的稻田里,除了枯黄偏黑的稻草,什么也看不见;近处的稻田里蓄满了水,每一片水都清澈透明。夕阳无力地挂在古枫上,微冷的风迎面吹来,吹在母亲刻满皱纹的脸上,也吹动着母亲稍显凌乱的花发。

我们一边慢慢地走,一边闲谈。

母亲率先开口:“大学都毕业了,是时候找个姑娘了。我跟你爸没本事,这件事情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乡下人的思想观念跟都市人的思想观念差异特别大。尤其是在我们的父辈看来,结婚生子仍然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几乎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他们从孩子出生那一刻就主动承担了很多压力,其中包括养育孩子、教育孩子、给孩子准备新房、为孩子讨老婆、为孩子养孩子······跟所有尽职尽责的母亲一样,我母亲更是如此,兴许她恨不得我马上讨个老婆,生一大堆孩子给她养。

我知道母亲是在担心我的婚姻大事。而我,既不是独身主义者,也不是婚姻主义者。谈婚论嫁,于我而言,为时尚早。虽然我几乎完全不在意结婚或者不结婚,但母亲特别在意啊!于是,我安慰她说:“我还这么年轻,不用担心。”

听了这话,母亲似乎有点黯然神伤:“年轻倒是还年轻,可是······可是我······”

说到这里,母亲便哽咽说不下去了,眼中涌起了泪水。我把母亲紧紧地搂在臂膀里,安慰她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我。”

这时,母亲接着说:“以前我还想着,等你结了婚,生了孩子,我就帮你带孩子,可是······可是现在······现在······怕是没办法了。”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颤颤巍巍的。

我强忍住溢满眼睛的泪水,紧紧地拥抱着母亲,使她看不见我的脸,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的!没事的!妈!。就是生个小病而已,不要胡思乱想。明天我们就去医院,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终于,母亲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了:“要是这一次······

我真的走了······”

没等母亲说完,我就再也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妈——不是说了吗?就是生个小病,一定会没事的。”

就这样,我将母亲紧紧地拥抱在怀里,默默无言,就像小时候我生病时,母亲紧紧拥抱我那样。

微冷的风再一次吹来,吹落一些残留在古枫上的枯叶。

经过整整一个夜晚,母亲的病情又恶化了。大年三十的早晨,母亲疼痛得哀号起来。母亲的每一次哀号,就像一根针刺在我的心上。我知道,母亲一定是特别痛苦了,不然母亲是不会发出一点痛苦的声音的,她一向都是那么坚强。

由于母亲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了,我坚决将母亲送到了县城医院。

幸好,医院里还有值班的医生。幸好,只是虚惊一场。母亲得的病是腰椎间盘突出,还不至于夺人性命。

于是,我留在医院,与母亲一起度过了除夕之夜。我感到既悲痛又欣慰。痛苦,是因为我无法代替母亲承受病痛的折磨;欣慰,是因为我终于恍然大悟,可以好好照顾母亲一次了。

接下来的那些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母亲。这一次,也是我照顾母亲最久的一次。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母亲了。而那一次与母亲在田埂散步的情景,我还铭记于心,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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