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散文 | 《闺阁趣佳人》

文/吴琼

五代词人温庭筠有一首脍炙人口的小词《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写的是一位闺中思妇独处时的情景。画屏上重叠的小山风景，闪露出时明时暗的晨光；仿佛雪地上飘过一缕青云，乌黑的鬓发掠过她的脸庞。懒懒地无心去描弯弯的眉，迟了好久才起身梳理晨妆。照插花时前镜对着后镜，镜里镜外都是花的倩影。身穿崭新的绫罗短衣，贴绣的鹧鸪似欲飞动；那金线绣成的鹧鸪成双，又撩起她相思的柔情。
对于首句“小山重叠金明灭”中的“小山”到底是指什么，历来说法不一。有人认为，那是室内一个风景画屏上所画的一座小山，还有人认为，这说的就是词中女主人公的头发。古人喜欢将女子的头发比作云彩和重叠的山峰，所以，会有了第二句“鬓云欲度香腮雪”中的“鬓云”。古代女子皆留长发，每日梳妆过后，那高高挽起的发髻也确实既像云朵，又像山峰。

温庭筠的这首《菩萨蛮》中的女子，很明显的是因心上人不在，无人欣赏，而懒起迟妆，但少妇的爱美天性又使她本能地进行细致妆扮。初醒而尚未起床之时，散乱如云的鬓发，在如雪的面庞上飘动。起床之后，懒懒地打扮，慢慢地梳洗。其中的“懒”字和“迟”字，生动地体现了女主人公的惆怅倦怠之情态。簪花时，置放前后双镜，非常细致、讲究，花容和人面交相辉映，更觉人面如花，娇俏艳丽。更换衣服时，忽然看见上面绣有的双双鹧鸪，不禁更添了一段新愁。写闺怨之情，却不着一字点破，而是通过主人公起床前后一系列的动作、服饰，让读者由此去窥视其内心的隐秘。一个独身一人的思妇，在闺中无聊的情景都能让词人描写得如此有情趣，更何况是出双入对的人呢？抛开物质条件不论，其实古人在生活中的意趣情调，比起我们现在实在是要丰盈富足得多。古人的居所从视觉效果来看就已经十分养眼了，现在建筑叫高楼林立、霓虹闪映、富丽堂皇，而在古代，用朱门绣户、古色古香、黛瓦白墙这些词汇来形容，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古人喜欢在房间内放置屏风，床前挂幔帐，窗帘叫做珠帘，再烹上一壶玉茗、焚上一笼瑞脑或是龙涎，坐在铜镜前，眉笔换成了黛石，粉饼换成了水粉，口红换成了脂膏，发间再插上一支风格独特的步摇。这样的风情韵致，是当下追求时尚新潮的女孩子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比拟的。便是再怎么生活困顿的人家，女子也都会用一方红纸染红双唇，用一支老木雕成发簪，用一双巧手亲自做出一双绣花鞋来。

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一首《减字木兰花》中，将她与夫婿赵明诚的二人世界描绘得更为精彩：“卖花担上。买得一枝春欲放。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鬓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这首词作于建中靖国年间，其时词人与赵明诚新婚燕尔，心中充满对爱情的热切的挚着。全篇截取了作者新婚生活的一个侧面，显示她放纵恣肆的独特个性。在卖花人的担子上，买得一枝含苞待放的花。那晨曦的露珠也在那花色之中留下痕迹，让花显得更楚楚动人。我怕丈夫看了花之后犯猜疑，认为我的容颜不如花的漂亮。我这就将梅花插在云鬓间，让花与我的脸庞并列，教他看一看，到底哪个比较漂亮。

宋代是中国古典美学思想的高峰，宋代优雅的生活方式，代表着中国传统生活方式的独特审美，对后世有着深远影响。抚琴、作画、博古、书法，无不追求高雅。制瓷、造园无不追求极致。此时，宋代不仅延续了唐代全民插花的风气，还把插花、品茗、挂画、焚香作为生活四艺，遍及全国，充分表现了宋代风雅韵味的生活美学。宋代的花事十分兴旺，除了前朝已有的花朝节、牡丹花会等重要活动之外，一些节日插花更是成为习俗。宋代花卉行业已经有了高度发展，除了重要花事活动中有花市，日常集市之中也少不了卖花郎。随着花卉栽培嫁接技术日渐发达，更多的人选择从事种花卖花事业，可谓花田遍地。一年四季，或搭棚摆摊售卖，茶肆酒店也常用花装饰门面，或沿街叫卖，非常热闹。可见当时人们的生活充满了艺术气息。

在青年妇女中，她其实已经是美貌超群，但似乎还不够娇美，因此怀疑新郎是否爱她。这里表面上是说郎猜疑，实际上是她揣度郎心，曲笔表达，轻灵有致。恰到好处地烘托了新婚的欢乐与甜蜜。为了争取新郎的欢爱，她就把花儿簪鬓发上，让新郎看看哪一个更美。但却终未写出这个郎君到底说了是花好看还是她好看，含蓄蕴藉，留有余味。“云髻斜簪”，丰神如画。

若有可能，穿越回古时，去过一日的古人的闺阁生活，体会一下古人的情趣，当真是人生一大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