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那桃那人

更新:2022-08-13 12:5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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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邵慧玲


外婆的老屋后面有一株桃树。

听外婆说,这是在我出生以前就种下的。作为桃树,它年龄已经很大了。树皮是沧桑的灰褐色,树身斑驳,满布沟壑,每一道深纹都是岁月用无声却决绝的锉刀一刀刀镌刻而下;叶子好像也失去了活力,呈现出暗绿色,有一种墨的沉郁感。在我还小的时候,在它还年轻的时候,景和人一起组成了我童年记忆中那片柔和的绿色。

桃树是栽种在屋后一条小溪旁边的,小溪的水是很浅的,刚没过膝盖而已,大人们也就放心我们这群小孩儿在这儿玩。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勃发的季节。小溪的水活动起来了,岸边的青草由稀稀疏疏变得葱葱茏茏,柳树伸展了它的小枝,细长地垂下来,桃树的绿叶中已经冒出来了星星点点的粉红色小花,桃花摸上去是软软滑滑的,很舒服。这一片是小孩子的福地,我、妹妹还有表姐每次离开外婆家,最舍不得的就是这地方。我们在青葱嫩绿的草地上跳、跑、打滚,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选中柳条最软处,折段它的发梢,两三根和在一起,围成一个圈,爬上桃树,挑几朵最鲜嫩可爱的桃花摘下,夹到柳圈中去,戴上它,自己就是最美的花仙子。玩累了,就随意向桃树下一躺,鼻尖萦绕的是草的清香,耳朵听见的是小溪流动的哗哗声,眼中看见的是绿叶和粉花,以及从苍翠的枝叶隙中射下来的温和不刺眼的光线。半眯着眼,精神开始涣散,身体也飘飘然了……直到被外婆拍醒,她看着我们滚皱的衣服,夹杂着草枝的头发和睡眼惺忪的模样,每次都是无奈地边给我们整理衣裳发辫边说:“你们这群捣蛋鬼,下次不许来这了。”而下次,必然也还是会来的。

慢慢地,桃花谢了。天气渐渐地热起来,伴随着知了的叫声,桃树上逐渐结出来一颗颗果实。果实的表面是毛毛的,上面尖下面圆,像一颗爱心。起初,桃子是青青的,而且很硬。过一段时间之后,颜色由青色变成青中透红。等到了成熟的时候,桃子的颜色是呈黄色的,有的头是略带红色的,就好像是涂抹了胭脂一样,一口咬下,汁水在嘴里迸发,沁人心脾,满嘴芳香。外婆每次都会把胭脂色的桃子留下来,等我来找她时,就一股脑地都塞给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带胭脂色的桃子总是比别的桃子要好吃。

等我去市里读书了,忙忙碌碌,回外婆家的次数也少了,看得见学校的桃花,却看不到记忆中的那片绿和粉。外婆年龄大了,却还是会在暑假的时候坐一个小时的大巴,把熟透的带胭脂色的桃子带到市里给我们,她来时眼中总带着欣喜和慈爱的光,临走时总喜欢抚摸着我的手,试探着询问我多久回来,我总是回她说等忙完学习就回去,然后目送她佝偻着上了大巴。

春来秋去,屋后已杂草丛生,因为时常打理它们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桃树年龄大了,不再开花结果,只剩苍老的树杆枝桠破败地立在那儿,我再也吃不到那个毛毛的,带着点胭脂红的桃子了。周围邻居的房屋都在逐渐翻新,可我们还是固执地留着屋后的这片净土,即便它没了人气儿。就好像,只要桃树还在,只要这片土地还在,过去的人和事就不会随时间而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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