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人鱼|童话寓言|

作者：袭雪潺

    在遥远的一个生长着粉红色的小巧珊瑚的海域里，孕育着很多漂亮美好的生物。比如那些深紫色的像绸缎似的海葵，比如那些透明得像眼波似的水母，比如那些巨大斑斓的海龟和长着许多只脚的大章鱼，再比如我。我的每一缕头发的尾梢都凝着一颗珍珠，我的眼睛的最里层有两颗纯粹的蓝宝石，沉淀着大海的蔚蓝，我的皮肤像那些被阳光亲吻的海面一样折射出莹亮的光彩。我寄居在隐秘的泥藻深处，摇摆不定的柔软海藻像襁褓一样裹住我如玉般的身体。我薄薄的眼睛里常会流出来许多五彩的珍珠。奶奶说那非常珍贵。奶奶说海已经承载太多泪了，所以我们不能再流泪，而流下珍珠。一颗珍珠就是一种美满。我抬起头，看见阳光透过海面射进来的晶亮光芒。我觉得阳光也是一种美满。我想着，并且再次赠给大海很多颗珍珠。

    我常常做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类。奶奶告诉我曾经有一个女孩子，也是我们的同类变的。去到人世寻找她的爱情，可是最后她变成了泡沫。我不想变成泡沫，我只想当我的一尾鱼。我想，做一只鱼是多么自由，有宁静快乐的生活，可是和海底那些奇妙的生物交谈。可是奶奶叹气，她说我太小，不懂得太多。

    等到我一百多岁的时候，我已经有一双充满着淡蓝色的忧伤的眸子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忧伤，我觉得内心深处有一种莫名的寂寞的渴望。有一次我偷偷跑出海面，哼唱一首歌。这样我才会感觉自己不会孤单。我唱：流浪的孩子，在海的抚育下成长，有哪一种温柔比得上大海的纯情……我哭泣，然后看见我的眼睛里落下无数颗亮晶晶的珍珠，它们哗啦哗啦地滚落到沙滩上，璀璨夺目。

    然后我看见一个很漂亮的人，他有两条美好的腿。他向我走来。

    他说，你的歌声真好听……他还没说完，我就恐慌地沉到海里。可是他跟了过来，我才发现他竟然也是海底成员之一。他说，我知道你是谁，你是人鱼，是么。我说，我不是。我的脸红了起来，我想逃离他。可是他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烫。这是我第一次接触男人的手，我感到非常羞耻。我知道我已经没有路可走了，我后悔遇见他。

    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诺。承诺的诺。多么美好的名字呀。我安静下来，眨着我含着蓝宝石璀璨的眼睛，看着他的面孔。他很好看，有瓷般白皙的面颊，温柔的侧脸的弧线。他说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依。我一直都知道你，我的父王说是你救了我。

    不……我清醒过来，我没有救过你，我并不认识你啊。可他不听我解释，只是说，你和我想的样子完全一样。就是这样蓝宝石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有好多眼泪。就是这样海藻般的发丝，白皙的肤色……多么眩目的美丽。他这样说，我觉得心跳得厉害。可我确认我以前没有见过他，也没有遇见过他。但……

    我告诉奶奶我认识了一个叫诺的男孩子，他说他要娶我。奶奶很吃惊，她说，他是龙宫的太子啊，怎么会娶你呢？我偎在奶奶的怀里，奶奶，他说是我救过他，还说很喜欢听我唱歌。我看见奶奶的笑容，傻姑娘，你不是会经常帮助一些落难的受伤的海底生物么？说不定你呀，真的救过他呢……可是我真的不记得我曾经救过像他那么美丽的生物。

    诺很温柔。他总会在我浮出水面的时候出现在岸上，然后靠在我的身边，听我唱歌。如果不是奶奶说他是龙宫太子，我还真以为他是人间的王子呢。他会在看见我的第一秒就握住我的手，他有很温暖的手心。每当我遇到他时，我都会把鱼尾沉浸在海水中，我真的不喜欢我的鱼尾，因为诺有两条腿。我希望能够像他那样。我的鱼尾总是又大又重，很丑陋的样子。我真不愿意它出现在诺的眼前。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吻我。潮湿的吻，像海水一样温柔，可是比海水甜。我的鱼尾在海水中快乐地荡来荡去。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为什么曾有一个变作人间少女去寻找爱情的同类。于是我肆无忌惮地流眼泪。晚霞把我的脸映得通红。我双手紧紧抱着他。我多么希望他不要离开我。他用手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他说，依，我一辈子都会守护你。我把脸贴在他胸口，屏住呼吸不敢再多说一句话，我的心也乱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