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同斯庞齐走过车中女子的时候,那转瞬即逝的眼神接触代表了什么?
船上的那个傍晚,布鲁斯记得自己仿佛能够察觉到母亲向异乡乘客转过脸去的小动作。她看着他,四目相对,就在男孩的面前,母亲似乎流露出希望从异乡乘客那里得到一个吻的神色。
在布鲁斯的想象型记忆里,这个小动作除了他自己以外,还有一个人也看见了,那就是河滩顶端坐着的那个脸上有疤的白种疯子。他厚厚的嘴唇继续松弛着。“他有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已经疯了十年了。”甲板上方,驾驶室里,船长对高中校长解释道。
疯子坐在河滩的顶端,向河的方向佝偻。船慢慢离岸时,他猛地站起来了,好像拉开了的弦上的箭蓄势已久,朝着船大声喊叫。船长复又解释,说只要有船进港卸货,这疯子就会来;船走的时候,他每次又都要这样喊叫一遍。船长最后补充说:但是这疯子不害人。
脸颊上带着血迹的疯子,笔直站立的样子很有些像是半截死了的木桩,插在河滩顶端的地里。或许真实情况并非如此,或许布鲁斯记忆里的这个疯子并不存在。布鲁斯在死树和疯子这两个关键词之间建立了联想,或许恰恰因为当时他的确看到了半截死了的木桩。另一方面,那个他回忆里不断出现的异乡乘客,也许也并非存心要靠向母子二人——却是布鲁斯先注意到了他,又通过意志,才建立起了母亲和他之间微妙的联系。
在布鲁斯的记忆里,残存着一组关于这天最后的蒙太奇:疯子身上肮脏破烂的衣服;母亲和异乡乘客之间默默交换的一个吻;黑人劳工的静默之中爆发出的疯子的呐喊:千万别沉了!千万……别沉了!以及船离岸的时候,发动机的轰鸣之中异乡乘客身体的震颤、母亲身体的震颤以及他自己身体的震颤。
“不会沉的!”布鲁斯仿佛听见船长对疯子喊道:“我们会没事的!”接着他转过身对布鲁斯的父亲说:“他不过是个疯子。每次,开船的时候,他就这样来叮嘱我们几句。”第十三章
周末傍晚,桌上摆放了女人准备的晚餐。由上了年纪的女主人亲手烹煮的食物——
点上炉火,盖上锅盖
妈妈给我做面包啦
但是斑鸠犬啊
我就是不给你我的果冻卷
噢,我的斑鸠犬啊
我就是不给你,我的果冻卷
旧港早春的傍晚,周末。
空气潮湿又刺鼻,预示了行将来临的是一个闷热多雨的夏季。河水漫过沿河的低地。植被繁茂生长。整个美国的中部由植被覆盖,频繁迎接甜润雨水的冲刷。浓密森林不远处的草场上,开满早春的花朵。
周六晚上,布鲁斯和斯庞齐放下油漆刷走出工厂。后者不断撺掇前者周日来自己家里吃晚饭。“你反正一下子也找不到女人。我老婆又挺喜欢你来做客的。”斯庞齐说。
(编辑:刘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