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垛的风光

更新:2022-12-19 23: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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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黄忠龙


别看草垛只是一堆麦草,但它却是一面光阴的镜子,照出季节的丰歉和阴历的富庶。若知谁家今年的收成如何,就看谁家的草垛大不大。草垛不哄人,只要场院里堆积起一个大草垛,人就有口粮,牲口就有草料,日子也就衣食无忧。

包产到户后,生产队里的大场被分割成若干个小场,那几摞硕大高耸的麦草垛一夜间分崩离析了。从此,那透着几分银光,散发出一股麦香气息的麦草垛开始在小场里积聚,慢慢地长高、长大,当它长成一座瓦房那么高那么大时,乡村的生活才算真正好起来了。

麦子是故乡的主流作物,经过冬的历练与洗礼,使得它成了庄稼地里最受乡亲们器重的夏季作物。麦子面叫白面,是人间最好吃的面粉;麦秸经过打碾之后成了绵软的柴草,不光是牲口食用的上等草料,而且也是烧火做饭的理想燃料。做饭时,先将一把软又白的麦草放入灶膛,擦一根火柴,瞬间灶膛就燃起熊熊烈火,接着添一些树枝、干野草等柴火,迅速拉动风匣,这样灶膛的火苗就续旺了,瓦房上的烟囱里咕咚咚冒出的炊烟就袅袅攀升,慢慢与邻居家炊烟相融一起,弥漫在村子的上空。不大一会儿,一顿热气腾腾的家常饭就做熟了。如果要烙饼就全得用麦草,乡亲们称其为穰柴,它燃烧的火焰温和不躁,烙出的饼子酥软可口。碾场后从麦颗的混合物中分离出来的杂物乡亲们称它为麦䴬,麦䴬是烧炕取暖的最好材料,它烧出的土炕,温暖舒适,余温持续时间长,大雪纷飞的夜晚一家人围坐在铺着竹席的土炕上,感觉到非常幸福而惬意。这就是“一样有了样样有,样样有了填炕有”,这句农谚产生与延续的最好理由,也是麦子让乡亲们十分青睐的根本所在。

“中伏麦上场,寒露谷子黄。”麦子上场后就陆续开始打碾工序,每次打碾后都要及时把麦草垛好,防止雷雨浸泡。摞草垛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必须是有经验的人而为之。因为摞不好就会很容易让雨水渗入其中,过不了多久,麦草就会发霉变黄变损,牲口不吃,烧火无力。如此,经过有经验人的指点,我很快掌握了摞草的方法。家里每次碾罢场后,站在草垛上面摞草的活儿总由我来干。

一簇簇被抖净麦颗的麦秸散乱一场,人们就先将其搭成小堆,然后用叉挑出去放在准备摞草垛的空地上。我先在下面摊好底,然后站在上面把运送来的麦秸抖化,遇坑填平,且来回用脚躟瓷实。草垛越摞越高,弟弟就站下面往上甩草,我就用木叉在上面稳稳地接住,重复着那些工序。这样经过搭、撒、踏等几个劳作的动词,麦草就一层层叠起来。“譬如积薪,后来者居上。”这句话就是摞草垛的真实写照,也是一句名言源于生活之中的最好佐证。因此,我们不必神化经典,一切经典的东西往往来源于平凡的生活实践中。如果脱离生活实际的经典那只是塑料之花,虽好看却没有生活的清香,也就没有人间的烟火味。

场里的麦秸快要摞完时,就开始封顶,先将草垛四周悬吊的虚草齐齐用手揪下来,使其下面构成一个齐整的四方体。接着用撕扯下来的散草将草垛顶部搭成一个驴脊梁形。搭时要倒退着搭,同时在搭好的摞顶上倒上一层麦䴬,起利水作用。然后人站在下面用扫帚将麦䴬扫铺均匀,最后可在麦草垛上勒上长草绳,防止大风卷起摞顶上麦秸。一些心细的人家还要用玉米秆、蒿草柬把四周再围得严严实实,防止家畜家禽以及飞鸟刨食破坏。经过这样一番既费力又费心的作业,一个介字形的草垛就拔地而起了,又像一座茅草屋站立在四季风雨之中,装着山村儿童的趣事,取暖秋霜冬雪的冰冷日子。

儿时的乡村,一切属于集体属于生产队,队里的大场四周也就摞满了草垛,那草垛很大,一个挨着一个,有圆形有方形,方圆交替,也就有了空隙,有了一些隐蔽的角落,这些角落,也就孕育出乡村朴素有趣的童话故事。腊月里,我们躲过看场人的视线,坐在草垛下晒太阳、抓五、掐方、编秫秫秆眼镜,有时玩斗鸡、藏马马虎儿的游戏。通常,我们用草绳绑紧棉袄,嘴里叼着一根麦秆,不停地吸溜着鼻子。看着不远处几只觅食的麻雀,叽叽喳喳吵嚷着,又眼睛警惕地环顾四周,我们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于是各自就顺着草垛角落一溜烟地跑开了。寒冷的冬天就在这躲躲闪闪、哆哆嗦嗦的影子中过去了,童年也就在一种粗厉的咳嗽声和恫吓的拌脚声中跑丢了。

前几年,故乡家家户户差不多都有一面小场,场里堆放着麦草垛,有的场里摞着两三个,新旧分别,高低错落,气昂昂地屹立在场边上,炫耀着主人家连年的收成与殷实,彰显着土地的给予与富庶。这几年场里的草垛像一位经过无数次风吹雨淋霜打之后,精神颓废了许多的老者,我们试图用东倒西歪、破败不堪、颜色黑沉、零乱凋敝等这些词语来形容它的姿态与面貌,一点也不夸张。麦草失去了往日的荣光,渐渐成了乡村多余的物质,这是因为老家不养牲口了,烧火填炕几乎全用煤炭,即便盖房子也是一砖到顶,不再使用麦草泥了。麦草泥作为乡村廉价的粘合剂、填充剂、涂料,弥合阴历的缝隙,支稳胡墼日子,砌起土炕、土房,滋生出泥土的情结,最终被村庄的岁月封存。

矮下去的草垛依然是故乡的风景,不变的几何形体仍旧是乡村画布上不可或缺的元素与色块,不修边幅的形象绽开季节的毛边,忽视与遗忘下的坚守永远使我们有了回忆的触角与抒情的灵感。看三五座圪蹴坐着的草垛,在春季暖暖的阳光下拉着家长,头顶上站着几只听风听雨的麻雀,一只母鸡在草垛下面发现了几颗饱满的麦粒,七八只小鸡听见咕咕的呼叫声,头重脚轻地跑过来,这让我仿佛看到了一位乡村母亲呼唤儿女的情景,一个孩子的小名就这样高一声低一声地在傍晚的村子里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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