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散文 | 海棠花开(原创)

文:戚继英

在繁花似锦的春天里，我的海棠花开放了。植根入土、静待花开,这些都是我从未有过的人生体验，那一簇簇红色的娇嫩的花朵，映衬在明净的窗前，让我对家多了一份依恋。我会坐在它的身边呆上很久，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时与之相望一眼，幸福就这样静静地漫延开来。 匆匆忙忙四十载，从没有为这些美好的生命驻足过，所以它给予我的美好感受何尝不是凝聚着我四十岁人生的感悟与积淀。记得初拥有它时，我竟不知怎样待它方好，看着它慢慢舒展开的枝叶，我总是会有些不相信，然后是怀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恩与盼望，期待明天，就在这样心情的轮回交替中，它竟然从一支翠绿的茎中，结出一个鼓鼓的花苞，然后花茎一点点延伸，一穗穗的开放在我满眼满心的期待中，它绽放着自己的生命，与我的是美好与纯净的初心。 能与我分享这一切的，是远在故乡的八十岁的母亲。在一个春夜，坐在这株海棠花前，我打电话说：“妈，我养的海棠花开了！”“是吗？你也学着养花了。”母亲的话语中充满着惊喜和对我的鼓励，像对待一个刚刚学会一点生活本领的小孩子，虽然我已然四十余岁。

从我离开故乡，离开母亲，这样的电话，是我与母亲最幸福的交流。“妈，我包藕馅的水饺了！”“妈，我做的红烧排骨很不错，等我回去做给你尝尝。”“妈，我烤的面包和面包店中的一样，我回家给你带去！”……母亲是一个勤劳、聪慧的人，她爱花，喜欢厨艺，我家的阳台上花开四时。她做的饭，让我们姐妹总是对家有着一份依恋。我在母亲的身边生活了四十年，吃了母亲做的饭四十年，所以我离开故乡，离开母亲时，我不会做几样饭，在厨房里我总是不自信。所以，我来到异乡，母亲最担心的是我怎样“养活”我的儿子。每次通电话，母亲总会告诉我一些做饭的方法和技巧，我也总会与她分享一些我的成功体验。就这样，在八十岁母亲的叮咛里，即使异乡的生活有诸多的不适，我也不曾随便的对待过自己的饮食，反而在厨房琐碎繁杂的忙碌中，找寻到了别样的生活情趣，拥有了一份用心给自己爱的人做一顿饭的幸福情怀。“什么时候，都要好好吃饭。”这句话是母亲总说的。记不清，多少次……在我们六姐妹幼时生病的床前，在我们年少时备考的深夜中，在我们姐妹出嫁的日子里，在我们姐妹生孩子的产房中，在我们忙忙碌碌工作的忘记身体的时候……母亲总会端来一份她做的饭菜，让我们从焦灼、喜悦、悲伤中回归到生命最初，让我们沉下心来，积蓄更多的能量，更好地去生活。

     我知道，母亲没有我幸运，她的这一生活哲学不是来自于她的母亲，而是来源于她人生所有的经历和磨练。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越来越理解了母亲那一顿饭中蕴含的坚强和乐观。母亲十三岁丧母，跟着哥嫂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但她从来不曾看轻自己，她不只是一把劳动的好手，并且针线活、家务活也是在全村中出名的，那个年代，尊严是用劳动来诠释的。     父亲在母亲六十岁的时候，离她而去，在我们的眼中，父亲温和、宽厚，父母在他们那一辈中称得上恩爱的楷模。我不知道没有父亲的那漫漫长夜母亲是怎样度过的，但是母亲从没有在我们面前失态过，她还是在清晨起来打扫房屋，做饭，养花。家更洁净了，阳台上父亲在时养的花，开得更加绚烂。母亲总会站在花前，静静凝望，侧影中透着一份说不出的沉静。我每天回到家，仍然是一顿可口的饭菜，那时的我，刚找到一个想与他共度一生的人，更深刻的体会到父亲对于母亲的意义。我感谢母亲，她的沉静与从容伴我度过了失去父亲的岁月，让我内心没有牵挂的享受我的幸福。      

每次我在她身边想陪陪她的时候，她总会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仅如此，母亲还帮我带大了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与我的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母亲给予了他所有，母亲的沉静善思、干净整洁、生活情趣深深地影响着我的儿子。母亲与他相依为命，却不溺爱。儿子小时候，每次我下班回家，他都会非常快乐的扑向我的怀里，而母亲一定是在厨房里为我们准备饭菜，这样的画面刻在了我的生命中，它像一杯清香的茗茶，悠远芬芳，总让我在繁累与平淡的生活中幸福的回味，并氤氲在这时光中，化作我生命中最坚实的力量。

后来，我的丈夫去北京工作，两地分居的生活，我并没有觉得有多么辛苦，因为有母亲和我在一起。我不想离开她，我总觉得母亲的人生面临的分别太多，我不想让八十岁的她再一次忍受分别与思念。我总是避而不谈，但母亲总会很平静的对我说：“你走吧，这样对你和孩子好。我一辈子总被你们牵扯着，终于自由了。”我无言的坚持着，直到孩子要上学，不得不离开母亲、离开故乡。

 在异乡的日子里，我深深地理解到，不是母亲离不开我，而是我离不开母亲，母亲给予我内心那份深深地依恋，化作一份不能割舍的乡愁，沉淀在我的生命里，让我无论在怎样的生活困境中，从容自信的面对；无论在多么忙碌的生活面前，我总能够静下心来，为我的儿子做上一顿可口的饭菜，因为我知道，这顿饭菜里是母亲绵绵不绝的爱，更是母亲用坚韧从容的生命态度传承给我的生活智慧。  静静地春夜，海棠花开，这样的夜里，那一穗穗小小的花唤醒了我心中最温暖的情愫，让我想起了故乡年迈的母亲。在远方，夜凉如水，静立窗前…… 我知道，终有一天她会离我而去，她生命里的悲伤与快乐、她生命中的爱恋与渴望，都会追随她的生命而去。而她给予我心灵的，永远是：静静地春夜，海棠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