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妆艳抹只为君

　　吉儿和阿良来自苦寒的农村，经过几年的摸爬滚打，终于在城里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成了我的邻居。
　　那天下班回家，在楼道碰到浓妆艳抹的吉儿提着一大包东西回来，也听见操坪上一帮子婆婆们在议论：“这个女人真不像话，男人都病成那样了，还有心思打扮，真没有人性。”
　　我同吉儿打招呼：“回来了。”吉儿的泪水就倾泻而出。我想说：“既然怕那些闲言碎语，那你怎么还……还那么浓妆艳抹。”可是我没把它说出来，只是用眼睛望着她，吉儿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她止住泪水，给我讲述了她和阿良之间近段日子发生的故事：
　　他们是一对走进婚姻殿堂才三个月的夫妻，在他们正享受着甜蜜生活的时候，他突然发病住院，一检查，却是肝癌晚期。他痛苦、绝望，她偷偷擦去伤心的泪水，变得异常坚强起来。她放下自己手里的工作，全身心地照顾着他。他因病变得烦躁，每到这时，她就用温柔之水去熄灭他心中燃烧的怒火，让他恢复平静。
　　他说，你真好，可惜我不能拥有你一辈子。
　　她说，真正的爱情是不分时间长久或短暂的，从前我爱你，现在依然爱你，将来也是如此。
　　他说，我们哪会有将来，就连现在也不知还有多久，你走吧，我这里不是你最后的归宿。
　　她说，我们不是曾看过一部电视剧叫《相约今生》吗？他们能相约来世，我们也一定能相约来世，只要我们彼此真心相爱，也许再过一百年，也许二百年、三百年……我们终究会再见的，那时我们来重续这段未了缘，好吗？
　　他将头埋在她怀里，大哭许久，当他抬起头时，已不见满目哀愁。好吧，就让我们相约来世吧，就当这次是长久的分离，不过，你要答应我，在我临走的日子里，把最美丽、最迷人的你展现给我，让我更加清晰、真切地感受你，记住你，如果真的有来生，我好一下子能从人群中认出你。分别时请留给我美丽，好吗？
　　她捧着他苍白的脸，晶莹的泪珠滚滚落下，他用舌头将它舔进口里——好甜哪，只是别落的太多，我会心疼的。
　　她终于破涕为笑，两颗年轻的心就这样一起走过了痛苦的沼泽。他们相信总有一天会再见的，无论那一天多么遥远，无论那一天多么缥缈，只要心中有爱长在。
　　于是每天她把最艳丽的笑容献给他，他们谈论将来，谈论还出生的孩子，谈论着一切该谈论的和不该谈论的。就这样他微笑着走完了他人生最后的一段旅程，带着冥冥中的期待，与他心爱的女人离别。
　　后来，她还对我说：“你知道吗？我何曾愿意每天坐在镜子前勾勒涂抹，每画一笔，都像一把刀在刻我的心，我的脸在笑，我的心却在滴血，谁见过什么来世，哪会有来世之约？我每天强装欢笑是为了让他能开心地走完最后的日子，他真的相信还会有来世，才会走得这么从容和安详，这是我的责任。不过，现在我真的希望会有来世，能和他再续情缘，我是真心地爱他。”
　　我突然觉得她可敬起来，原来在她漂亮的外表下，竟还有如此坚强、善良、美丽的心灵。或许，是她美丽的谎言，真的安慰了那死去的男人，或许，那聪明的男人真的以为女人相信来世而故作憨态以慰女人，且不管是否有来世，就今生这虽短暂却刻骨的爱情便足以令人敬仰。
　　后来，她带着儿子离开了这块伤心地。而我，几年来常在不经意中想起她，但愿她现在能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