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回来,坐了一天的车,晕车药还在起作用,丢了行李,就倒在床上,回味刚才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斗嘴的好玩情形。
手机响了,糊里糊涂就去听:“谁啊?”
“听……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呵,又换号码了?你究竟有几部手机?我看你有四部,一部专门和头联系,一部和老婆,一部和其他人,还有一部……”
“没……没有,就、就两部,一部对内,单位里用的;一部对、对外。”他着急了。
他是我十几年前读中专时的同学,做过一年团支书的。毕业后各奔东西,从没联系。去年突然冒了出来:他和几位外县的同学来到我们这里,见了一面,后来又打过一个电话,直到现在……
我说:“你是不是喝醉酒了?说话大舌头的,话筒里还有一阵阵的酒气传过来。”
“是的,刚刚喝了。如果不是醉了酒,我也许不会给你打电话。还记得那次我们去榴北玩吗?”
“不记得了。”我闭着眼睛,嘟囔着说。
“你是不会记得的。因为你从来对我就没有感觉。”
“什么?”我眼睁大了,“呵,那时他们都说你和梅正……我看见的也是啊。”是的,我们实习是分三处地方的,他和梅在另一处。为期一个月的实习的最大收获,就是班上出现了好几对恋人,有的毕业后还真结了婚,风传他和梅也……但后来没听说他们结婚。
“没有啊,我一直是把她当作妹妹的,其实,我的心一直在你身上的,你没感觉到而已。”
简直要晕了!有生以来还真没听到过这样的话。读过很多类似的故事,不会也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吧?
我真没感觉到,而他也没感觉到。我们那是在一个男女同学授受不亲的年代,一个男女同学授受不亲的小城里,同学三年,和他说话也许就是去榴北玩那一次吧。在少女时代,喜欢过好几个人,而他,是在一段很长的时间里,给与我梦想和痛苦最多的一个。刚入学的时候,在宿舍前的校道上,一眼就看到了他,接着又发现是同班同学,有点高兴。再下来多姿多彩的中专生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绘画、舞蹈、摄影……对我这个山旮旯里来的丫头来说,都那么新鲜。直到最后一年,他做了团支书,不知怎么就走进了梦中,虽然几乎没说过话,却关注他的一切,却在日记里为他写了好多诗,很含蓄地写。“那个秋天,成熟了我的相思,终于把一杯单恋的苦酒,酿在我孤寂的心里……”好些现在还能背出来。一次,在校岭,我走着,抬头,看见他骑自行车冲下来,不知怎么就碰上了他的目光……一次,在青砖楼顶,我和几位女同学跳着孔雀舞,其他同学在旁边看,举手投足间,又不经意地看到了他的眼睛……还有一次,班上开晚会,他这个团支书主持,正好坐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三次,都弄得我手忙脚乱……毕业前一晚,曾经在宿舍楼顶徘徊,遥看教室里埋头写字的他,默默地说声“再见了!”。第二天开始即各分西东。等待工作的暑假里,曾经犹豫再三,写成了一封信,里面全是很普通的问候话语;又糊了一个信封,在信封上画了水纹、水草和一只齐白石的虾(虾,我名字的谐音),抄上同学录里他的地址。却又在一个清晨,把那信和信封都烧掉了……
唯一说话是那次去榴北吧。实习结束以后,男女同学之间也说些话了,不知怎么就有两位男同学约我和另外一位女同学去榴北玩了。结果真正去的时候变成了我和梅,他和嘉优大哥四个人去。我觉得我那一次表现差极了,半路买甘蔗吃,他们分给我一段,我顺口说:“哎呀,怎么有虫的。”梅马上将她和我的换:“那吃我的吧。”我一边吃一边骂自己自私娇气,恨不得把那句话收回来。回校路上,嘉优请梅坐他的车,于是我坐到了他的后面,他和我大谈特谈毕业后要去做和尚,我就想是不是梅和他吹了,使他这样的绝望。
我真的一点也感觉不到他对我有感觉,后来,这一段时光就尘封到记忆的最深处了……
“喂,你在做什么?你听我说话了吗?知道吗?毕业以后,我被分到一个很偏僻很偏僻的地方,那时真的想念……我曾经给你的抽屉塞过纸条的……”
“呵,不信!我倒是收到过别人的纸条。”我笑,不可思议!他会给纸条我?
“真的,不信你问嘉优。”
“嘉优大哥现在怎样了?在毕业纪念册里他自称是我大哥的。”我说。
我永远背得嘉优大哥给我的那段留言:“虽然脸上落下涟涟的水滴,但那不是泪,那是天上的雨。大哥祝福你,尘世不会对你这样的人落下半点灰尘……”当时想,毕业了谁不说好话,平时没和嘉优有什么来往,也没见他的作文有什么文采,这一定是去哪里抄来的。不过能抄给我,还是非常感动。唉,真的感慨:难道,难道我当时真的不应该那么自卑?难道,难道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真的不算糟糕?
“哦,我的电话铃响了,我去接个电话。”他说。
“那就这样吧。再见!”我合上了手机。算了,上网逛逛吧,好几天没去博客了。
……
人们都说,要珍惜酒后给你打电话的人,我就接到了这么一个。只是电话打通后,人生已是千山万水。只是从那个电话以后,他没有再打来。时过境迁,“已接电话”的记录里,早没有那个号码的影子。从酒醉醒来,他早已不记得曾经打过这么一个电话吧?或者是我那天吃晕车药吃迷糊了,做了一个梦,梦里接了一个电话,从遥远的城市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