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启疆
这幽寂的世间,有一株结成串状的奇花。她的芳名:。
玉蕊科(玉蕊!多麽饱艳的意象)。河口水生植物。红树林最娇妩的原住民。恒春、宜兰最桃色的踪影。外果皮暗红,状似羞涩;又呈四棱状,形似古代棋盘之脚。也称水茄苳、恒春肉棕、水贡仔。
她是战栗的织女。傍晚开苞,夜里怒放。穿梭艳浓,撩拨色相,喷丝扬絮如星爆,如,风吹皲湖,晕瘫恍惚,震颤哆嗦。
也似,河畔女妖,披嫁衣,绽异彩,送迷香,展媚态,惑倒众生。
她是,癫痫的舞者。一踢一踏一回旋,便是千丝缠万缕绕。婀娜转身,掏你心,挖你肺;悍然坠落,盲你目,乱你耳。
再,层层綑绑,你彻夜守候的,一声惊呼。
有人唤她“无声烟火”、“一夜花”。
那一夜,风吹的那,激焰烁天,欢爱无眠。
张满贪婪之弓,射向繁殖的靶——万箭,穿花心。
这姝,开花轻易;修成正果,难。於是……睥睨万芳,招引群雄:赫!数百勇士(雄蕊)捐精魂,舍灿烂,簇拥一美女(雌蕊),百“黏”好合。
哦?那麽,百年,又如何?
哈!百年是一位失忆又失明的老先生,一生竖耳,半夕倾听,光与影,倏忽消逝。
黎初凋零。她的热恋,在锁雾的清晨,乍冷。
不枯即辞,不萎而别;日出即蒂落。残蕊败絮付流水……哦不!是果实孕熟,跃入滚滚,随波,逐流,潮追,浪涌……可惜啊!从红颜到白首,只得一宵。
她是,活不到闭目又睁眼的早老女婴,走不出夜尽梦无垠的晚秋女灵。
风流过的那夜,斗转参横间,满溢崩碎间,薄寒如一瞬的压花。
你问,美丽何以短暂?
我说,倏忽只宜销魂,或者坐观,魂消魄散;倏忽从来就与惊艳无关。
你又问,一夜怎麽情长?瞬间如何永恒?
亲爱的,这世界已坠入无间,众星失眠。有人在永夜漆成的黑里,幽幽吐光……
用台下百年功,孕育,台上一分钟。
有人,日积而月累(我是说,日掏尽了精,月开满了华) ,用永劫的“文”火(注),烧焙,温存,瞬间辉煌。
注:日本有种”大文字火”的习俗,在节庆之夜,用柴木堆成文字,引火点燃,天空灿亮。而整座山,烧锻成一枚枚大字,观者无不惊叹。有人说,那是写给鬼神拜读的天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