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雁无伤
两三朵娉婷,披着情绪的花/无名的展开/
野荷的香馥/每一瓣静处的月明
——林徽因《记忆》
梦里总会开花,月亮上也会开出花来。这一夜的这一朵,是金黄色的。
这夜的月,定会大而透亮,月如百花,也依循季节拥有盛时盛处。月到盛时,面色皎皎,月到盛处,必也有一番羞煞百花的景象。
等是等不出月亮的。月亮深谙让人讶异的本领。只管三两友人小聚去,只管小酌院中拥茶几盏去,抑或你大可只管小睡到舒适,月出你自然便醒了,饮酒的人自然便醉了,那时几缕若有若无的茶香,自然便满了院庭。
葵是跟着太阳走的,而我们这些辗转于流离人世的行走者,却是跟着月亮在走的。月白到深处,总会带些浅蓝的光芒,这或许是很多人在很多时候偏好白蓝搭配的缘由。就如这月吧,待到月色大白于天下,远处的山峦,不远处的篱笆,近处的若干绿树,甚至是最近的眼里心上那所爱之人的脸庞,都会润泽如洗,像被施与了一袭长裙般,清幽幽一派微蓝,有歌唱着《白月光》,倒不如“白月亮,蓝月光”来得更贴切。
而在有些时候,月却无辜地作了悲伤之俑。人说离人泪,月光寒。月寄相思,想到乐甜处不过是聊作安慰罢了。一友人与我说过,她曾看到红色的月亮。很红,凝脂一般,像一颗红豆,如泣如诉的样子。她说月之彼端即是家乡,中秋月色融融,枣树下定有笑声洋溢了吧?说完就是一声叹,低头再也不忍望月了。虽不知红色的月亮是否真的存在,但在游子或者相隔的恋人眼中,那时的月光定是有几分疼的。所谓故乡,积聚过往故事,却又只得梦乡相见,想来思乡思人不痛也不在常理。
是的,正是这样,月色原本只是一样,有人看出了白,有人沐到了蓝,而有人,却生生尝到了凄楚的红,这是我们赋予月亮的颜色。月本身,该只是一处清明透彻的所在,我们爱花好月圆,可花之最好的霎那,往往也是衰败的开始,月也是如此,方其圆时,即其缺时。花只是那一朵,含苞时我爱,盛放时我爱,零落成泥了,我依然还爱;月也仅是那一轮,盈时我爱,缺时我亦爱。这仿佛于爱人的感觉,厮守时我爱,离别时我亦爱。花在那里,月在那里,心里的唯一的你,在那里。世界完满如此,还有什么好去抱怨好去苛求呢?
《淮南子》里说过,其实,中国的天空和中国的大地都是曾经受伤的。女娲以其柔和的慈手补缀抚平了一切残破。当时,天穿了,女娲炼五色石补了天。地摇了,女娲折断了神鳌的脚爪垫稳了四极。再后来,她又像一个能干的主妇,扫了一堆炉灰,止住了洪水。于是我猜,或许正是因为天地相似的经历,残破过,疼过,它们在黑夜与黎明交叠之处便真的如我所想可以相合,那虽仅是白驹过隙的一瞬,但它们会倍加珍惜而慷慨地呈现美好——那是一个又一个明媚清凉光影柔美的早晨啊!
而我们看到的月亮,许就是白昼赐予夜晚的信物吧。夜晚和整个夜晚的人们,不再如此茫然无着,孤苦苍凉。月如搭扣,挂上柳梢,流于水波,抑或只静静倾泻一路,与某个远山小道上的跋涉者彼此相陪。
突然的,如此感激。感激这或白或蓝甚至略略发红的月亮,让我今夜将有的梦境一片金黄。这金黄属于花朵,也属于一切因为节日而生出的柔情。我在,你在,我们都在这里。月照花林,山川流转,寻爱的人们即将相识,爱了的人们继续深爱,这片纯白的雪地,又迎来一年里最好的月光,这也是我们心上的月光。
来年的雪上,依旧会有这样的月光,你还会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