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我的童年,并不快乐。诙谐地说,是没有童年的童年。那时候,我们一家六口,穷是小事。最要命的是,父母感情不和,婆媳相处不融洽。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要么母亲与奶奶吵,要么母亲与父亲吵。
不和谐的家庭,总显得破碎可摧,容易受人欺凌。那时候我们姐弟四人虽然学习成绩都非常棒,但自尊心特别要强的我们,在同龄人面前却总是抬不起头。所以,我们彰显早熟,也异常孤傲寂寞。
我们可怜的父母似乎只忙着吵架,等他们吵醒了,别人家交季的秧苗绿了,我们家的老稻穗还在水田里低着头枯萎,委屈的景象令人不堪入目。所以,他们吵架的激动画面,从家里改到了田坝里。不到伸手不见五指时,他们绝不会回家。因此,我们放学回家后,经常被人欺负。我们作为他们的孩子,就像他们种的庄稼一样。
上小学时,我们走的都是崎岖的小山路。记得有一条鬼路叫“心岭”,那条路不长也不短,大约200米。每当阴雨天,总是阴森森的。天一黑,我们都害怕,因为滑也因为狭更因为怕,所以总会在那摔得满身是泥。有时候,甚至是遍体鳞伤。
长大后,再回首,那没有童年的童年。在“心岭”摔伤的疤痕,到现在还令人记忆犹新。
那时候,父母吵架令我们感到羞耻,我们似乎也习惯了,但愁肠外还会夹杂着几份胆怯。因此,念初中前,我们一听到村庄里的吵架声,就会条件反射式地拼命往家里奔跑。当跑到家时发现,吵架的人并不是我们的父母,我们便含泪而笑。
“心岭”头,是我们村最高的地方。站在那儿,能望到我们村的全貌。一天放学,同学们排着长长的队伍,一直从学校走到了“心岭”头。当我这个队长的脚步停在“心岭”头时,我的呼吸几乎停止了。因为,我听到了母亲的惨叫声,也听到了村庄看戏人的热烈围观声。我呆滞了几秒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心岭”上空滑到了最下面。
回到家,看到寒冬腊月里母亲被大伯按在泥塘里,村里人都在看冷笑话。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不问三七二十一,便跳进了泥塘,扶起母亲,掷起书包向大伯与父亲扔去……
我的母亲好强好胜,却有点爱对父亲无理取闹。我的父亲老实巴交,却不知道拳头对妻子的轻重。那时候我年龄小,不懂得感情二字。我的母亲,在我年幼的心中,既得人嫌又惹人怜——我真不喜欢母亲的唠唠叨叨。
因此童年的我们,历经着磨砺着,总渴望一夜间长大。那时候,我们天真无邪、单纯无比。那时候,无论生活多贫穷,我们都不会感到迷茫。那时候,夜空总是特别静美,星星总是特别明亮,我们的眼睛里总闪烁着无限光芒。我们总相信,有朝一日,我们能凭自己的勤劳与智慧改变我们家庭的命运。
那时的我喜欢一个人坐在田野边,对着遥无边际的棉花地发呆。父亲总是说,农民的孩子要想翻身,必须好好念书。长大后,才能离开这穷山村。你们念了书,就不会跟你娘一样无知。那时的我,对未来总有着望眼欲穿的期盼,对长大时的美景总有着怦然心动的欣喜,对我那个支离破碎的家总有着千回百转的惆怅与彷徨。
痛已逝去,痛亦成诗。如今,我们真的长大了,父母也老了,他们也不再争吵了。再回首,那不是童年的童年,眼帘里却是对童年无比向往的柔情缱绻。回味童年的疼痛,如今居然也成了一种异样的“烧烤”。
过往的童年,无论曾经是怎样度过的,对于成年的我们来说,都是一种美好无比的回忆。那时候的痛苦与挣扎,如今亦蜕变成了一种美丽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