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种大胆的决定
现代处女
译者:北岛
我不是女人。我是中性的。
我是孩子、童仆,是一种大胆的决定,
我是鲜红的太阳的一丝笑纹……
我对于所有贪婪的鱼来说是一张网,
我对于每个女人是表示敬意的祝酒,
我是走向幸运与毁灭的一步,
我是自由与自我之中的跳跃……
我是在男人耳中血液的低语,
我是灵魂的颤栗,肉体的渴望与拒绝,
我是进入新乐园的标记,
我是搜寻与勇敢之火,
我是冒昧得仅深及膝盖之水,
我是火与水诚实而没有限度的结合……
我们的姐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漫步……
译者:北岛
我们的姐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漫步,
我们的姐妹站在水边歌唱,
我们的姐妹坐在石上等待,
水和空气在她们的篮子里
她们称之为花。
而我举起手臂抱住十字架
哭泣。
有一次,我曾象片浅绿色的叶子般轻柔
高悬在蓝蓝的空中。
当时,两把剑在我的体内交叉
一位征服者把我托向他的嘴唇
他的抚摸如此轻柔,我没有推拒,
他把一颗闪光的星星固定在我的额头
离开了泪水中颤抖着的我,
在一个名叫冬天的岛上。
紫色的黄昏
译者:北岛
我随身携带紫色的黄昏来自我的远古时代,
赤裸的处女们和奔驰着的山陀①嬉戏……
金灿灿的日子目光明亮,
只有阳光向一位温柔的女人的躯体致意……
男人没有到来,他不曾存在,永远不会存在……
男人是一面被太阳的女儿愤怒地掷向峭壁的虚假的镜子,
男人是一种谎言,白色的孩子们不懂的谎言,
男人是一颗被骄傲的嘴唇所拒绝的腐烂之果。
漂亮的姐妹们,攀登那最坚硬的岩石,
我们都是女战士,女英雄,女骑手,
是贞洁的眼睛,天空的眉毛,玫瑰色的幼虫,
似乎沉重的激浪和掠走的群鸟,
我们是最意外的期待和最深的红色,
是老虎的斑纹,绷紧的弓弦,不怕晕眩的星星。
①希腊神话中一种半人半马的怪物。
我们女人
译者:北岛
我们女人,我们和褐色的土地如此亲密,
我们询问布谷鸟那春天的期待,
我们拥抱那粗野的云杉树,
我们在日落时寻找标记和忠告。
我曾爱过一个男人,他什么也不相信……
一个寒冷的日子,他带着空虚的眼睛而来,
一个沉重的日子,他带着丧失记忆的眉毛而去,
如果我没有孩子,那是他的……
我
译者:北岛
我是个陌生人,在这片
位于重压的深海之下的国土,
太阳用一束束鬈发探望
而空气在我的双手之间浮动。
据说我曾生在狱中——
这里没有我所熟悉的面孔。
难道我是被人扔进海底的石头?
难道我是枝头上过重的果子?
在这里我潜伏于沙沙作响的树下,
我将怎么爬上这滑溜溜的树干?
摇摆的树顶交叉在一起
我想坐在那里观望
我故土的烟囱中的烟……?
朝向四面八方的风
译者:北岛
没有鸟儿迷途地飞入我隐蔽的角落,
没有黑色的燕子带来渴望,
没有白色的海鸥通报大风的到来……
我的野性站在峭壁的阴影里警戒,
准备逃避那细微的声音和逼近的脚步……
寂静和天穹是我神圣的世界。
我有一扇门朝向四面八方的风。
我有一扇金门朝向东方——为了从未到来的爱,
我有一扇为了白昼的门,和另一扇为了我的悲哀的门,
我有一扇为了死亡的门——它永远敞开。?
星光灿烂之夜
译者:北岛
不必要的受难,
不必要的等待,
世界象你的笑声一样空洞。
星星纷纷坠落——
寒冷而宏伟的夜晚。
爱在其睡眠中微笑,
爱梦见永恒……
不必要的恐惧,不必要的痛苦,
这世界比乌有还小,
从探入深渊的爱的手上,
滑落永恒的戒指。
低岸
译者:北岛
轻快的鸟儿在高空
不为我飞翔
而沉重的石头在低岸
为我歇息。
我久久躺在昏暗的山脚下
倾听强壮的松枝之中
那风的号令。
我趴在这里,向前眺望:
这里一切是陌生的,引不起回忆,
我的思想不曾诞生在这里;
这里空气湿冷,石头圆滑,
这里一切已经死去,引不起快乐,
除了破碎的长笛被春天留在岸上。
不存在的国土
译者:北岛
我渴望那不存在的国土,
因为我对恳求存在的一切感到厌倦。
月亮用银色的古老文字对我讲起
那不存在的国土。
在那里我们一切愿望得到奇妙的满足,
在那里我们所有的枷锁纷纷脱落,
在那里我们流血的额头冰凉下来
在月光的露水中。
我的生命有过高烧的幻觉。
而有一件事被我发现,有一件事为我所得——
通向那不存在的国土之路。
在那不存在的国土里
我的爱人戴着闪烁的王冠散步。
我的爱人是谁?夜沉沉
星星颤抖着回答。
我的爱人是谁?他叫什么名字?
苍穹越来越高
而一个淹没在茫茫雾中的人类的孩子
不知道回答。
可是一个人类的孩子除了肯定没有别的。
它伸出的手臂比整个天空更高。
在那里出现回答:我为你所爱,永远如此。
星星
译者:北岛
当夜色降临
我站在台阶上倾听;
星星蜂拥在花园里
而我站在黑暗中。
听,一颗星星落地作响!
你别赤脚在这草地上散步,
我的花园到处是星星的碎片。
冷却的白昼
译者:北岛
1
临近黄昏时白昼冷却下来……
吸取我的手的温暖吧,
我的手和春天有同样的血液。
接受我的手,接受我苍白的胳膊,
接受我那柔弱的肩膀的渴望……
这感觉有点陌生
你沉重的头靠在我胸前,
一个唯一的夜,一个这样的夜。
2
你把爱情的红玫瑰
置于我清白的子宫——
我把这瞬息凋谢的红玫瑰
紧握在我燃烧的手中……
哦,目光冷酷的统治者,
我接受你给我的花冠,
它把我的头压弯贴近我的心……
3
今天我头一次看见我的主人;
战栗着,我马上认出了他。
此刻已感到他沉重的手在我轻柔的胳膊上……
我那银铃般少女的笑声,
我那头颅高昂的女人的自由在哪儿?
此刻我已感到他紧紧地搂住我颤抖的身体,
此刻我听到现实那刺耳的音调
冲击我脆弱的梦、脆弱的梦。
4
你寻求一枝花朵
却找到一棵果实。
你寻求一注泉水
却找到一片汪洋。
你寻找一位女人
却找到一个灵魂——
你失望了。
老房子
译者:北岛
多么清新的眼睛面向古老的时间
如同那些漫不经心的陌生人……
我为我的旧坟而憔悴,
我那阴郁的伟大在哭诉
以无人见到的辛酸之泪。
我继续生活在旧日的甜蜜里
在建造新居的陌生人之中
在直到天边的蓝色群山上,
我和那些被俘获的树木低语
有时安慰它们。
多么缓慢的时间消磨事物的核心
并无声地踩着命运沉重的脚后跟。
我必须在这里等待那
给我的灵魂以自由、从容的死亡。
梦幻曲
译者:北岛
月照的晚上,清亮的白银
和夜蓝色的波涛,
无数闪耀的浪头,
此起彼伏。
阴影沿着道路降临,
岸上的灌木丛悄声细语,
黑色巨人在他们的要塞守护白银。
深入于夏日之中的沉寂,
睡眠与梦——
月亮滑过大海
皎洁的月光滑过水面。
秋天最后的花朵
译者:北岛
我是秋天最后的花朵。
我曾被摇荡在夏日的摇篮里,
我曾被置于面对北风的岗位上,
红色的火焰出现
在我苍白的两颊。
我是秋天最后的花朵。
我是死去的春天最年轻的种子:
最后死去是多么容易;
我已看到那童话似的蓝色的湖,
我已听见那正在死去的夏日的心跳,
我的花萼只握住死亡的种子。
我是秋天最后的花朵。
我已看到秋天那布满星星的深奥的宇宙,
我已看到温暖的炉边那远处的光亮:
走同样的路是多么容易。
我要关上死亡之门。
我是秋天最后的花朵。
秋天苍白的湖
译者:北岛
秋天苍白的湖
沉重的梦,梦见
那沉入海中的
一个春天雪白的岛。
秋天苍白的湖
你的波纹如何隐藏,
你的镜子如何忘记
那逝去的日子。
秋天苍白的湖
轻柔而无声地承受高空
如同生与死的一瞬间
在昏睡的浪头吻另一浪头之中。
我的灵魂
译者:北岛
我的灵魂不会讲故事,不懂道理,
我的灵魂只会哭笑,扭紧它的双手;
我的灵魂不会记忆和防御,
我的灵魂不会考虑或赞许。
我幼年时见过海:它是蓝的。
我年轻时见过花:她是红的。
如今一个陌生人坐在我身旁:他没有颜色,
可我并不比处女怕龙那样更怕他。
骑士到来的时候,处女白里透红,
而我的眼睑留下青晕。
爱
译者:北岛
我的灵魂是天空浅蓝色的衣裳;
我把它留在海边的峭壁上
赤裸裸的,我走向你好像一个女人。
好像一个女人我坐在你桌上
饮下一杯酒,吸进了玫瑰的芳香。
你认为我很美,像你在梦中所见的,
我忘掉了一切,忘掉了我的童年和家乡,
只知道你的爱抚俘虏了我。
你微笑着拿来一面镜子,让我看看自己。
我看见我的肩是尘土做的,又化为粉齑,
我看见我的美是病态的,除了消失没有别的欲望。
哦,把我紧紧搂在你怀里,使我不再需要什么。
作者:伊迪特·伊蕾内·索德格朗(1892年4月4日-1923年6月24日),是芬兰著名的瑞典语女诗人。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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