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园

更新: 2018-04-18 09:41:02

作者:芒克

        一小块葡萄园,

        是我发甜的家。

        当秋风突然走进哐哐作响的门口,

        我的家园都是含着眼泪的葡萄。

        那使园子早早暗下来的墙头,

        几只鸽子惊慌飞走。

        胆怯的孩子把弄脏的小脸

        偷偷地藏在房后。

        平时总是在这里转悠的狗,

        这会儿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一群红色的鸡满院子扑腾,

        咯咯地叫个不停。

        我眼看着葡萄掉在地上,

        血在落叶中间流。

        这真是个想安宁也不能安宁的日子,

        这是在我家失去阳光的时候。

  诗歌评论:

  昨天有个朋友看了我的星盘,然后说:“你心里有个孩子,你总想满足那个孩子,导致你人格发育迟滞。”我说:嗐,这么拐弯抹角,不就是说我自私嘛。

  我从对方的话中察觉到一点所谓“星相学”的奥秘。你看,哪个成年人心里没有个撒泼任性的孩子?谁的一生没在心里说过几次“去他妈的,老子不玩了”?占卜语中总是充斥着这样的话——无论你啥星座、啥属相,听了都会频频点头,说道“真准真准”。

  言归正传,回到这首诗。我由昨日的星相学对话想起了初读这首《葡萄园》的触动。我在想:什么是“共鸣”?普遍人性、尤其是那些“不太体面”的普遍人性,比如懒惰、胆怯、贪婪、情绪化,是我们每个成年人都要隐藏或者打扮起来的东西,但当这些东西裹着科学、或伪科学、或者文艺作品等体面外衣堂皇出现时,我们就会一下子被击中,觉得终于有人替我们的「不体面」说话了,从而发出“真准真准”的惊叹。这也许就是共鸣的一种。

  这诗中也有一个“孩子”,在阳光即将消失、院子里兵荒马乱的黄昏时刻,他脏兮兮的小脸露出胆怯,躲进了墙后。随后,黑夜降临,他必须长大。

  芒克16岁时(1966年)和一干同学(其中包括另一个后来的诗人多多)来到白洋淀(他们当然不是来旅游的,也不是体验生活),一气儿呆了六七年,这生命力最旺盛的六七年无疑深刻的影响了诗人和他的诗。多多在谈到芒克时说,芒克正是这个大自然之子,打球、打架、流浪,他诗中的「我」是从不穿衣服的、肉感的、野性的,他所要表达的不是结论而是迷失。迷惘的效应是最经久的……

  芒克的自然主义最典型的体现在这首《葡萄园》里,他手里拿着的是印象派画家的笔,或者16毫米胶片摄影机。他只描述物体的外形,唯一的内心戏是最粗陋的一个词汇“不安宁”。但他的描述毫不炫技又十分高效,寥寥数笔,一个充满光影、色彩,夹带着风声、树叶声、吱吱辟辟的木头声响的画面,一个动荡不安、张力十足的时刻便呈现出来了。而这不加任何评价的画面和时刻,是如此多意和迷人,正如多多所说“迷惘的效应是最经久的”。

  田园怀旧?童年往事?历史折射?你在这诗中看到什么都不奇怪,就如同我算个星盘也能想到这首诗一样,大家不必互相嘲笑别人的点多么怪咖。成长是件潜移默化又惊心动魄的事,我只想自问:当擦干净脏兮兮的小脸,带着大无畏的神情走向成熟时,我们就真的变得体面了么?

  五重

  2014/3/20

  (编辑:王日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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