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惩恶徒枪杀伍干人 寻恩人报答巴掌情 1
却说范府上下正欢聚一堂,为范哈儿荣归故里大摆酒席,不料这会门外撞进一个满脸血迹的白发老人直喊范哈儿救命,范哈儿和众人皆惊。范哈儿急忙躬身扶起老人:“哪个砍脑壳的敢在这个时候扫老子的兴,老子绝不认他的黄。”接着,将老人安置在椅上坐好,才笑眯眯地说:“老人家,请你摆一摆,哪个欺负你,哈儿给你扎起。”
“我儿子伍干人昨天在月华场行赌……”
“赌钱有啥子错?”范哈儿一瞪眼睛。
老人吓得一哆嗦:“范……团长你不晓得,我那儿子输了钱,昨晚敞了他娘的坟,把他娘手上的金镯子、金戒指和陪葬的东西全偷到竹阳镇里卖了。”
“个狗日的,还有这等大逆不道的事。”范哈儿越听越冒火。
“今年上午,他从城里回来,我问他是不是他干的缺德事,他说死人还要那些东西干啥子,留给活人还可以慢慢享用,我气不过骂了他几句,他就拿起板凳照我的脑壳开打。说要打死我这条老狗,再像范……大爷……”老人看了一眼范哈儿,不敢再说下去……
“在范府,你怕啥子,你尽管说……”
“我那个该死的东西打胡乱说,他说……打死我这条老狗,像……范大爷那样子,跑出去嗨袍哥,当团长……”
范哈儿脸上火辣火烧:“个狗日的,专揭老子的伤疤疤。听到,嗨袍哥也还讲人伦天理,格老子,他这副德性只怕是在江湖上吃不开。”
范哈儿转身问:“爷爷,你看这件事?”
范积德爽朗一笑:“哈儿,你就看着办吧。”
范哈儿将衣袖一挽:“好办。叫警卫连长、一营营长听令。”
警卫连长黄行伦、一营营长范楠煊立即奉命来到大院。
范哈儿说:“楠煊,你拿着我的帖子赶快进城将伍家的财物立即赎回奉还,钱由我范哈儿出。行伦,你立即带几个警卫连弟兄把伍干人捉来当面治罪,记倒,要活的。你们要快去快回!”
一会儿功夫,黄行伦将伍干人捉了来。
“报告团长。人捉来了,是不是砍了?”
“慢倒。带上来。”
“是”,黄行伦一摆手,几个弟兄将五花大绑的伍干人推进院门。这伍干人早已吓得心惊肉跳,一见范哈儿手提大刀,怒目圆瞪,更是吓得“咚”地跪在地上。
“范大爷饶命,范团长饶命。”
“你就是伍干人?”范哈儿装模作样地问。
“是……是……”
“就你这幅样儿,还想操袍哥,还想跟我一样当团长?”
“不敢……不敢罗。”
“是你敞了你娘的坟,盗了你娘的尸?”
“没……没有?”
“没有?你龟儿是不见棺材不流泪,睁开你的牛卵子,看看这是哪个?”
“爹,你就饶我一回嘛?”
“呸哟,饶你一回,说得轻巧,掂根灯草。枪毙!”范哈儿接上话。
这时,范楠煊带着几个人匆匆走进院内。为首的一人身穿长袍马褂,一进院门,急忙拱手:“得罪,得罪,小的不知是范大爷的事,特意前来赔罪。”
范哈儿:“你是哪个?”
范楠煊介绍说:“这是城里头福茂当铺的钱老板,听说这件事后亲自送还伍家财物来了。”
范哈儿:“这就对罗。”
钱老板一招手,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急忙拿出一个布口袋,将金镯子、金戒指等陪葬物品一一摆放在条几上,随后钱老板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当票恭恭敬敬地交给范哈儿:“请范大爷过目,这是伍干人所卖物品的字据。”
范哈儿随手交给站在一旁的罗君彤:“伍干人,看你还有啥话说?”
“范团长饶小人一命……”伍干人不住地叩头求饶。
“我饶了你,老天爷都通不过。”范哈儿咬牙切齿地说:“行伦,将这不孝之子押到河边桥头去,听候处理!楠煊,你找几个挨家挨户通知人到河边桥头,说我范哈儿今天要敲伍干人的沙罐!”
“啊,杀脑壳,使不得罗……”伍干人爹原想借范哈儿治治伍干人,那晓得范哈儿动了真格儿,大吃一惊。
“团长,慢点……”罗君彤一看不妙。
“罗驼背,莫开腔,到时候你就晓得了。”范哈儿诡秘地笑笑。
“团长,你这是唱的哪出戏哟……”罗君彤疑惑地问。
“管他哪出戏,只要有戏唱就行了。”范哈儿得意地晃了晃脑壳。
太阳已晃过头顶。桥边河坝头密密麻麻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范哈儿在几声锣鼓响后说了话:“你们看清楚点,他就是伍干人。伍干人犯了啥子法来?他不是个东西,他赌输了钱,就敞他娘的坟,盗他娘的尸,我看他是打灯笼捡粪――找屎(死)。今天我范团长要枪毙他,就是喊你们不要学他。往后,哪个像他这个样子乱整,老子照样杀他的脑壳,听到没有?”
人群中响起一连串的回声:“听到了。”
范哈儿一拍大腿:“听到了,那就好。行刑队准备好了没有?”
“听团长号令。”
“范团长,要不得罗……要不得罗,我就这根独苗苗……”伍干人爹眼泪鼻涕一起流,跌跌撞撞扑上前,死死抱住了范哈儿的大腿不松手。
范哈儿头也不抬:“格老子,硬是要闪我的火,卫兵,拖下去。”
“范大爷,你就饶我娃儿一死,我让他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伍干人爹一边挣扎,一边喊叫着。
范哈儿头也不抬说:“袍哥说话算话,从不食言。行伦,告诉弟兄们,往心口子上打,天黑时我派人数他身上的眼眼,一个眼眼,赏10块大洋!”
话音刚落,只见一阵乱枪将伍干人打得四肢乱抽,口吐白沫。看热闹的人没见过这个阵仗,听见枪响,一轰而散。
傍晚时分,伍干人家急匆匆将伍干人尸体抬走了。令人奇怪的是杀人现场却没见一滴血迹,这就怪了。其实一点也不奇怪,范哈儿想杀一儆百,镇镇台子,但又考虑伍家只有这样一根独苗,有意手下留情,暗地向行刑队打了招呼,不许伤伍干人一根毫毛,只管往身后的树干上打,同时派人通知伍家赶快将伍干人送往外地。不料,从没见过仗火的伍干人被这阵乱枪吓疯了,真正成了“哈儿”。这一点倒是范哈儿没想到的。事后,范哈儿还恨恨不已说:“格老子,我还以为你算个汉子,原来是个草包。”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惩恶徒枪杀伍干人 寻恩人报答巴掌情 2
从清河镇到大竹县城本是条直路,但范哈儿处理完家中事后却偏偏绕了一大圈,带着队伍从清河场到了月华场,驻扎下来后,带了几个心腹上街去了。
罗君彤不解地:“团长,为啥近路不走走远路?”
范哈儿心中有数:“到时你就晓得了。喂,罗驼背莫看你读了一肚皮书,等会我要考考你哩。”
这月华场的得名来源于一个传说,据说民国八年的一个夜晚,满天的月亮突然被浓云团团地遮住了,天底下一遍漆黑,当地人大惊说是“天狗吃月”,大祸将临头。
唯一的法子就是赶走天狗,于是全场上的男女老少,拿着火枪朝天打,敲着锣儿鼓儿、锅盆碗盏的人坐在露天坝里齐声高喊:“天狗吃月罗……”到了下半夜,果然有效,浓云散开了,月亮重新露了脸,一切又恢复正常,为了纪念这个赶走天狗的日子,众乡绅一致同意改名“月华场”。
这月华场上有个老学究,早年在朝廷当官。据说在皇宫里调戏宫女,被皇上一怒之下拿成死罪,幸亏家人多方活动,保全性命,得以削职遣送原籍。还乡后,亲朋好友纷纷断绝来往,他生活无着,靠过年过节乡邻的红白喜事写点对联祭文之类的文字过日子。因他撰写的对联妙趣横生,因而月华场上的大铺小店都争着请他。
范哈儿这次到月华场,是了结一桩心事。但由于事隔多年,他已记不清那位卖锅魁的老人姓甚名谁,住上街还是下街,只记住了那锅魁门前的对联,故只好 通过罗君彤先找对联后找人了。
因为范哈儿虽在私塾里读过几本《百家姓》、《三字经》,但却只会顺口唱曲似地死背,单挑的字他却大眼瞪小眼――小眼翻白眼,认不到几个更说不上写。范哈儿也常常自嘲:“格老子,我认得到他,他倒认不到我。”
“罗驼背,你喝的墨水多,你念给我听,我就听得出是不是那家锅魁店了。”
“要得。”罗君彤兴趣一下上来了。
范哈儿手一指:“这一家。”
罗君彤上前一步,念道:“上联是:李白问道谁家好。下联:刘伶答曰此处鲜。横批:酒。”
“嗯,酒店。”范哈儿一摆手。“继续念……”
罗君彤又念道:“上联:四百疾病催人死,下联:八百药方保周全。横批:日进千元。”
“药铺”。
“这家,上联:巧手能做千人饭,下联:五味调和百味鲜,横批:喜大肚皮。”
“这是饭馆。”
“嗯,这家上联:刀刻猛虎满山跑,下联:笔描彩凤飞上天,横批:靠眼调线。”
“这是木匠铺。”
“上联:仙女散花不见女,下联:万张刀镰藏花间,横批:以锤为生。”
“这是铁匠铺。这锅魁店到底还开没开?”一时没有找着那锅魁店,范哈儿心里有些着急了。
“要是人家新换了对联,我们咋找得着呢?”罗君彤说道。
“不!这你们就不明白了。月华场的人有个习惯,把对联当招牌,他们认为对联越老招牌也就越老,招牌越老,生意也就越好,所以对联一般是不轻易换的。”
“我们找个通街,找不到再说。”罗君彤不知是受对联的吸引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坚持再找下去。
“说得对!”范哈儿连连点头。
“上联:佳人能增三分色,下联:美男更添五分颜,横批:火炼金丹。”罗君彤念道。
“这是银匠铺嘛!”
“上联:莫道我家不吉利,下联:自由顾客到门前,横批:大小皆有。”
“哎!这是棺材店!再往下念!”范哈儿有些不耐烦了。
“上联:花椒胡椒与心焦,下联:黑矾白矾不耐烦,横批:油盐酱醋。”
“杂货铺。”
“上联:扯不完线疙瘩,下联:穿不尽针鼻孔,横批:剃刮随便。”
“这是剃头店,再往下念!”
“团长,没有念的了。”
范哈儿这才发觉走完了个通街。没找着他记忆中的那副对联,他有些泄气。
“团长,那草棚门边好像有副对联,我们去看看。”骚鸡公眼尖向范哈儿说道。
“要得。”
走拢一看,正是一个锅魁店,只见一个十几岁的伙计正忙着烤锅魁,范哈儿正要开口问话,忽听罗君彤念道:“团长,你看这里。上联:看一眼垂涎三尺,下联:吃一个回味半年,横批:怪味锅魁。”
“对头对头,就是这里,就是这里!”范哈儿喜出望外,感叹万千……
那是他离家不久,一天来到月华场,见场上赌场生意红火,心里一喜,又进了赌场,范哈儿下注很大,他太想赢很多很多的钱,买些田地,修座洋房,讨个老婆,摆摆阔气,混个人样,好回老家清河场面见父母,光宗耀祖。但谁知赌场老板见哈儿年少气盛,派人有意赌场作弊,几圈下来,所有银钱衣物就全部输光。
咋办?为了生存,他只好白天沿街乞讨,夜晚跑到这锅魁店门前的火炉旁取暖,开初还引人同情,时间一长,就惹人生厌。一个下雪天,他从上街乞讨到下街,一口饭也没有讨着,还被一家有钱人家放出的恶狗咬伤。
他忍者痛来到火炉边,又冷又饿,见锅魁店的芝麻锅魁油光滑亮,香味扑鼻,实在诱人胃口。趁店里陈大爷进屋之机,偷偷抓起几个锅魁往嘴里塞,不料这时陈大爷出得门来,见此情形,不禁火冒三丈,“啪啪啪”就是几个巴掌:“贱人!简直空长这么大一墩!”“陈大爷,我饿啊。”
“像你这么大一墩,干啥也够糊口嘛!”
“我没有头钱。”
“那就去当兵嘛!”
“当兵不要头钱吗?”
“不要。”
“到哪里去当得了兵呀?”
“听说百灵口一带驻得有兵,你可以到那里去看看。”
“多谢大爷指路!”范哈儿行了个鞠躬礼,转身便走。
“慢!你等倒。”陈大爷转进屋去,拿出一套衣服:“这是我儿子的衣服,你拿去穿吧。你见了招兵的长官做神气点。”说罢又拿出几个锅魁:“给你做口粮。”
范哈儿“咚”地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向大爷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接过衣服和烧饼,直向百灵口奔去……不料,到了百灵口,听人说袍哥大爷张佐林为人义气,范哈儿就投奔了张佐林,已是后话了。
范哈儿想到这里,眼睛有些湿润了,开口问道:“小兄弟,你们店里烤锅魁的那位老师傅在家吗?”
“你是……”小伙计上下打量着范哈儿。
“范哈儿。”
“啊!你就是范……团长?”小伙计被吓了一跳。“小老弟,你认得倒我?”范哈儿问道。
“认……不倒。”看得出那小伙计在尽量掩饰。
“小老弟贵姓?”“姓……陈。”
范哈儿递过去一支老刀牌香烟,他推辞着:“不敢!不敢!”“接倒!”范哈儿一瞪眼睛。
小伙计被吓得一哆嗦,他颤抖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然后恭恭敬敬地把香烟接过去。
范哈儿一边为他点火,一边问道:“小老弟,早年在这里拷锅魁的陈大爷老师傅还在不在?”
“他是我爷爷。”
“他近来身体可好?”
“嗯!还好。”小伙计神色慌张地点点头。
“他在家?”
“在家,哦,不在,出远门去了。”
范哈儿一笑:“噢,出远门了,看来是时机不好啊。”
“你说,”范哈儿突然脸色一变一把抓住小伙计道:“你爷爷去了哪里,不说我就马上毙了你!”
“长官!”小伙计吓得跪倒在地:“我刚才撒了谎,爷爷他还在家。”
“在家?快进去说,我范哈儿马上要见他!”范哈儿一把将小伙子拉起身来。
“听说范团长要来月华场,他就外出躲你去了。”
“躲我?躲我干啥子?哎!给你爷爷说,我范哈儿非见他不可,让他马上回来见我。要是躲我不见,我范哈儿带一团弟兄挨家挨户去搜。”
“不敢了,不敢了……”小伙计只顾点头。
范哈儿刚刚回到营地,坐在椅子上喝茶,黄行伦突然进门报告:“团长,陈大爷到了。”
“快请!”范哈儿猛然弹起身来。抬头一看,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和刚才那位小伙计已跨进门来:“陈大爷——!”范哈儿洪钟般的呼喊声吓得陈大爷胆战心惊脚下一软,一下跪在地上,全身发抖:“长官饶命!长官饶命!”范哈儿被弄得糊里糊涂,仔细看时才发现陈大爷被五花大绑着,忙喝问道:“谁绑的?我毙了他!”
“长官,是我叫我孙子绑的,我打过范长官的耳光,我有罪,我该死!范长官饶命!”
“这……”范哈儿被陈大爷的举动搞得进退两难,“这……这成啥子话?”急忙站起身来,给陈大爷松了绑,恭恭敬敬将陈大爷迎坐在太师椅上,一头跪下:“陈大爷在上,范哈儿在下,请受我一拜!”
“这……这是咋搞的哟,要不得,要不得。”大爷惊得从太师椅上跳起来,“范长官,我……打过你的耳光啊!”
“陈大爷,我范哈儿就是专门来感谢这一耳光的。”
“范长官,我老糊涂了,当初我不该打你呀!”
“打得好,打得好,一耳光把我打醒了!”
“打醒了?”
“陈大爷,我范哈儿现在这个团长就是你打出来的。你不打醒我,说不定我范哈儿现在还躲在你那火炉边偷锅魁吃呢!”
“哪里哪里,当团长是范长官福大名大,各自得造化呀!快起来,快起来!”陈大爷急忙扶起范哈儿。
“陈大爷,常言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这5000块大洋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今后有啥子难处尽管来找我。”
“范长官,我……实在不能收呀!”
“你不收?”
“嗯!”
“真的不收还是假的不收?”
“真的不收。”
“那……那我只好向你跪下了!”范哈儿说着便要双膝跪地。
“这……好好好,我收,我收。”陈大爷扶着范哈儿,“范长官,你快起来吧!”
不料这时骚鸡公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报告团长,不好了,不好了!熊克武伙同刘成勋打达县,达县颜师长莫得准备,全部垮了。”
“啊……,那颜师长人啦?”
“生死不明……还有熊克武两个团直往大竹开来,前头已到东柳场……”
主子惨败,靠山已倒,连自己的防地都保不住,气得范哈儿大骂熊克武:“狗日熊老倌,你三番五次跟我过不去,弄得我衣食无着,这个仇不报,我这个袍哥还能在世上操吗?”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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