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佟库勋
七月流火,北方的天气热起来也是够人受的,我家小屋的四周高楼林立,像蒸笼似的,虽然前后窗都大开着,可连点风丝都没有。人的心情也就特别的烦躁。不知怎么,近来,我总是做大致相同的梦。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不是说人的思维和意识是不可能一致的吗。那么,梦境就更不应该相同了。唯物主义认为存在决定意识。而我梦中的场景,现实生活当中根本就不存在。怪了,我就总是做着那大致相同的梦。每次从梦中惊醒就像死过一次似的,梦中的我大喊大叫,声音十分的瘆人。然而,醒来后我就不敢出声了,因为他曾警告过我,“我睡着的时候不许你喊我,你知道不!”我非常担心是否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且不好意思去看心理医生。怕单位的同事笑话。
夜里,他又爬了上来,没完没了的。我便求他饶了自己吧,可我愈说他愈来劲,没有办法,我只好咬紧牙关,任他折腾去吧。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总算收兵了,心满意足地睡去了。此时的我却感到全身心的疲惫,因为我每天晚上入眠特别困难,失眠更是家常便饭,我在黑暗中瞪着双眼怎么也睡不着了。胡思乱想中,我记起这样的一首诗,乔叟说:
极乐的生活,就在丈夫和妻子之间……
人说世间再没有如此快乐的生活了;
婚姻生活是那样的神圣和纯洁,
就像生活在天堂一般。
我努力想象诗中那快乐和神圣的意境,然而,我却失望了。我现在所能体查到的只有他的很有水平的鼾声。过了不知多久,他总算哼哼着翻了一个身,留给我一个黑乎乎的后背。我不愿意看他那狗熊一样的腰身,便也转过身,准备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刘萍曾告诉我,睡不着觉时就数数,先从1数到100,不行就倒着再往回数,一会儿就睡着了,这办法很灵的。我按着这办法开始数数,还好,真的有点效果了,就在我数到31还是13的时候,那可恶的鼾声又响了起来,比起先前高出了许多。刘萍说,他老公也打鼾,现在习惯了,如果他不在家或不打鼾了,我倒睡不着了。还有许多人也都这么说。我却不行,可能是他打鼾的方式与众不同,他吸一口气憋好半天也吐不出来,我这边也就跟着使劲,那种感觉太难受了。我真想起身出去走走,然而,我又不敢,我怕把他搅醒后会受到惩罚。因为他睡觉时总得摸着我,如果摸不着,他便会醒来,那样我就遭罪了,轻则骂几句,重则抬手就打。我是真的有些怕了。看来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也好,反正我也不想睡了,我怕睡着了,又要做梦,我厌恶那样的梦,但我又改变不了它,这该死的梦呀!
不知怎么,我有些难受,摸了摸额头,不热。还是难受,!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宝贝,对,就是这儿,我用手摩挲了一会儿,不行,坏啦!难受的兹味更加强烈起来,我想自己是解决不了了,怎么办?只得叫他帮忙了。我有些不敢碰他,但欲望促使我战战兢兢地伸手碰了碰他。
“哎。”
“……”
“哎。”
“……”
“哎,哎!”
“操你妈,找死呀!”
菲利普.席德尼说:“追求此种幸福的人,宁愿丧失他的一切。”
我极力用百般的温柔感化他,可他却非常的不耐烦,举起拳头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我的眼前发黑,随后就有很多星星在眼前闪耀。只感到天旋地转,头越来越大,以后的事情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又做了那大致相同的梦。我真的又要死了,这次是逃也逃不脱了。死!死就死了吧,我不再大喊大叫,在那儿等死。
“起来,做饭去!”
我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睁眼时见他的大手又朝我打下来,我急忙坐起身,慌忙跳下炕,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邻居家大公鸡的叫声极瘆人,我打了个冷战,站起身做饭去了。从此,在他睡着的时候,我绝不再敢叫醒他,因为我实在受不了那有力的粗野的大拳头。他的鼾声又响了起来,那宽厚的脊背,仍是黑乎乎的,雄健的大腿有着浓密的黑黑的汗毛,他的大嘴半张着,一条闪着亮光的口涎蚯蚓般爬到枕头上。我不再敢看那蚯蚓,我只想吐,那蚯蚓极是我梦中的东西。
还没有掏完米,我想上厕所,便急忙提着裤子朝外跑。不巧,厕所唯一的一个蹲位已有人蹲在上面了。我实在憋不住,便在原地跺着脚双手提着裤子,很狼狈的样子。
“来,你先来吧。”那人很有谦让地说。我并不谢她,因为我总在这里和她撞车!我还知道她蹲下来没有半个时辰是下不来的,而且是天天如此。开始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愿意长时间的蹲在这儿,心想,她是不是有啥毛病呢?抑或是精神方面的。
她是我们大院的老住户,除了蹲茅坑,便整日坐在自家的大门口,见着人就没完没了的唠唠叨叨,大院里所有人家的情况,她都了解。瞪着一双金鱼眼,眼珠很少转动,大嘴丫子上总存有少许的白沫子,说话间不时用舌头舔一舔,在嘴里嚼一嚼,然后与唾液一起咽下去,但只一会儿便又有些许白沫子挂在嘴角。同院的人都有些惧怕她,凡经过她家门口时,自然会加快脚步,偶尔也会有人打个招呼。如果有谁召惹着她了,整个大院里都会响起她那骂街的声音,被骂的人自然心知肚明,旁听的人呢也能听得出来是在骂谁。好在邻居们没有跟她计较的,过几天她就又恢复常态,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当她骂街的时候,你会看见她嘴丫子上会有更多更粘的白沫子,这时,她决不用舌头去舔,而是朝地上有力的吐,间或用食指和母指捏住大鼻子头朝地上甩两条黄色的鼻涕,地面上便有许多的痰迹,她不时用鞋底子去蹭一蹭,大鼻涕、白沫子与土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土还是痰。鸡们便围在她的身前身后,挣食着她创造的美味,当然是在她没用脚蹭之前。
我见她还站在那儿,双手提着裤子,一条用红布条做的裤腰带的一头长长的耷拉在地上。她并没有瞧我,只是朝墙角看去,那对大大的金鱼眼放出温柔的神情,骂街时的凶相不见了。我也好奇地朝那墙角看了看,天哪!我的心里叫了一声,再不敢去看。我又偷看她一眼,见她似先前的模样。原来墙角里有一条极粗特长的粪便躺在粪汤里,那粪坑里的水呈淡黄色,那条粪便可能是时间长了的缘故而有些发黑,那上面有几条乳白色的小天使正在早餐,看得出它们吃得挺卖力气,不时地蠕动着。我实在不敢再看,因为在梦里好像有这种事儿。我想吐!便急忙站起身跑出去。我继续掏米。里屋的他在叫我:“唉,过来。”我急忙进屋,双手尽是水,忙在围裙上擦了擦。只见他赤裸裸坐在枕头上,黑乎乎的全身都是毛。[NextPage]
“干啥?”我问他。
“你过来!”他很认真的说。
无奈我只好过去。还没等我站稳,他便猛力将我拽到他的怀里,那张臭嘴胡乱地吻着。
“孩子醒了,干什么!”我小声抗挣着。
他并不说话,只是有力地抱我,臭烘烘极粗重的气息喷到我的脸上,有力的大手胡乱地撕扯我的衣服。
“孩子醒了,你干什么!”我不敢声张,只是用力地挣脱着。
我躺在那儿,偷眼看了一下儿睡在旁边的孩子,只见我五岁的儿子正用大被蒙住头,用小手将被子掀开一条小小的缝隙,正在偷看我们,见我看他,便急忙合住被缝,被窝里便发出“嘿嘿嘿”憋不住的时断时续的笑声,被子也微微的颤抖着。我拼命的去推、打、咬、掐,可怎么也不行。只见他嘿嘿的笑着,嘴角流着延水,他的大嘴朝我冲过来,我用力摇着头,不让那臭嘴接近。
办公室里,只有我的座位空着,同事们早都到了。他们有的在看报,有的在织毛活,我的对桌小郭正在看他那总也看不完的‘小人书’,他的面部表情十分的复杂,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不时用食指往大舌头上蘸一下儿,不紧不慢地一页页地看着。我进屋时只有老赵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扭歪了一下儿并没有说话。但我看得出来像是有什么事情的样子。我准备做中饭,刚走出门,见科长室的门开着,郝科长正走出门来。
“小李啊,你来一下。”科长对我说。
我便跟了进去。
“来、来。坐、坐吗。”郝科长脸上露着那种常见的,毫无感情色彩的微笑。就在我准备坐下的时候,郝科长拿着抹布奔过来。
“太脏啦,来,擦一擦。”他说。
我看了一眼椅子,很干净的呀,是刚擦过的样子。他怎么说脏呢?
“啊,最近工作上,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没有?”郝科长脸上仍挂着微笑。
“还好,没啥困难。”我知道,跟他说什么都没用,记得他这样的询问不下几十次了,开始我提出了一大堆困难,但他一件都没有解决过,眼下还是这一套问个没完。我心想,这老家伙可能要批评我吧。因为我上班总迟到。做饭、送孩子上幼儿园,忙的我晕头转向。
“哎,那就好,那就好。”说着他将左腿弓起,将脚蹬在椅子的边沿上,随后用右手去抠脚丫子。
我隐约嗅到了一种异味。他说的什么,我跟本没听清。我只顾看他抠脚丫子的手很熟练地往下揭那层溃烂了的老皮,然后将那灰白色的皮肤乱扔到地上,不多时,地上便有许多不规则灰白色的皮。坏了!可能出血了。我见他急忙拿一张白纸去擦。他见我不说话只是看他的脚,便有些不好意思,说,没什么没什么。脸上仍挂着微笑。我看见了纸上淡红色的血迹。我想吐!我赶紧跑出屋。
我把饭盒放到气锅里,回到办公室。这时是我们办公室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刻。小郭已不看‘小人书’了,脱了鞋坐在办公桌上,不时从兜里掏出些东西胡乱往嘴里添着,随着从嘴里吐出些瓜子皮什么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妈的!现实生活中啥事儿都有,你们信不信?怎么都不说话,不信?那我就不说了。”说着又往嘴里添了些什么,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那本‘小人书’看了起来。
几个女人耐不住,因为小郭这小子总有小道消息,他讲的事情特别有趣。
“你就别端架子了,快讲,我们信还不行吗。”刘萍说。
“真信?老赵,你信不信?”小郭又追问老赵。
“我这有事儿,你说吧。”老赵没有抬头。
“你信不信?”小郭不饶。
“我……信……信!”老赵无可奈何地说。[NextPage]
“那我就说了,话说有一天——”
吱,门开了,科长走进屋来。
“都在,待会儿开个小会。小郭,你下来!成什么样子,啊!”科长脸上的笑冷了些。
大家非常扫兴,故事听不成了,又要开会。最近科里的会特别多,大伙儿人心慌荒,机构改革也不知怎么个改法,都为今后的去向提心吊胆。只有老赵稳如泰山,因为他马上就到退休年龄了。小郭又看起了那本永远也看不完的‘小人书’。
下午,几个女人便核计到市场买菜的事,等到下班再买,一斤菜就要贵不少,现在的物价也太那个了。
我不想去买菜,家里的菜够晚上吃了。现在最要紧的是睡一会儿觉,那怕只一小会儿也好。我伏在桌上刚闭上眼,就有人捅我。
“李姐,陪我出去一趟呗。”是刘萍叫我。
“我不想去。”我说。
“陪我去一趟吧,哎,李姐,你知道啥叫‘比基尼’吗?我那口子非让我买一个不行,他说他喜欢,你说咋办?”她的声音极低,只有我们俩听得见。
“什么?屁给你?”我特意逗了她一句。
“啊呀!就是这玩艺儿。”刘萍朝自己极丰满的胸脯比划了一下儿。
“你是应该好好整一整了。”我说。
陪刘萍买完了乳罩,我看了一下表,对刘萍说,我得去接孩子了,你回科里告诉一声,
“科长都说好几次了,你总早走,加点小心吧。”刘萍出于好心地对我说。
“唉!没办法呀。”我叹了口气。
“李姐,干吗总叹气,我要是有你的好脸蛋,高兴还来不及呢,别愁。”刘萍孩子般跳进了人群,转瞬便汇入了人流之中
晚上,我和孩子在家吃罢饭,他还没有回来。孩子准时打开了电视,坐在那儿看起来,这是他每天的必修课,不看到“再见”决不睡觉。我从来不想看电视,我总觉得现实生活不像电视里演得那样子。人,为什么不能活得真实些呢?我想起了刘萍;想起了她的‘比基尼’,想起了邻居骂街的大姐,我觉得她们活得是真实的。我突然想起我那梦,今晚应该早些睡觉,不知为什么,我不害怕做那大致相同的梦了,如果真的再能做那大致相同的梦,我便寻到了我自己,那时我决不会大喊大叫了,为什么?我暂时还不能说。
(编辑:李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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