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孟小卓
你不可能在乎的声音
黄河
01
有些声音你听不见，但是它们客观存在，因为你不在乎它们，它们会从你的世界里消失。心理学上，这叫做听觉筛选。
02
踏进病房的时候，我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惨白的唇。只是那一双唇，就足以让我伤感。我从床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失去血色的面孔，忽然很想笑。
——自己不是一直都不敢说，一直都不想说，一直都不认为是，为什么还会那么伤感而去回忆过去？
我无数遍地告诉自己看见的不等于是真实的，我真想冲上去把你摇醒，但是我看到医生们凌厉的眼神，一下就胆怯了。
我真是没用，在最后一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单掩上你的脸，就算伤痛也不敢说话。
我能够做什么呢？你连我的话都不在乎，你怎么会看得见我的悲伤？
03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第一次遇见你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如果说第一次说话，那么可以追溯到刚刚开学的时候。
我是一个神经大条的女孩子。比如说开学第一天，我就忘了要早起。结果是匆匆忙忙跑到学校的时候刚好没有迟到。我顺着自己昨天来看过的路线一路向上跑到我的教室，没想到遇见了你，准确地说是撞见了你。
我先看到的是你的衬衫，然后是帅气的脸，仅仅是一瞬间。我想说“对不起”，只不过还没有说完，你就已经转身，轻巧地抛下一句“没关系”。
——现在想起来这不过是一个开端，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在乎过我说的话。
后来才发现我们是一个班级的，刚好是前后座。我其实很想再对你说对不起的，但是鉴于你前一次对待我的道歉那么不认真的态度，所以我决定不再向你道歉。
日子就这么慢慢悠悠、晃晃悠悠地过去了。
我开始越来越了解你，从讲台上传下的近乎于满分的英文考卷和一节课上完忽然消失的身影。
听同桌说，你有个女朋友，隔壁班的班花（听说可以在各种各样的酒吧看到她）。你们俩常常溜出去，一开始老师还会把你俩一起抓回来训骂，后来看你们成绩都蛮好就放手了，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同桌说，你是校篮球队的队员，看见你能眼冒花心的人一堆一堆，甚至低年级的同学还有把你当作是偶像，从篮球到学习都有。我没有看过你的比赛，她说你很帅，运球总可以骗过对方，绝杀是扣篮，没人能够挡得住你。
听同桌说，你唱歌也很好听，但是不常常唱。有一次什么活动，你就和女友一起上台演唱。本来台下大多人都是来听女孩唱歌的，结果后来你的名字却渐渐印在了他们的心底，然后萌生出无数故事。
听同桌说，你虽然从来都不上补习班，但是成绩很好。
听同桌说，你爸爸妈妈似乎是很狠的角色，有很深的背景。
听同桌说，你每周可以收到至少20封情书，不过你每次都扔掉了而已。
听同桌说，……[NextPage]
04
模糊的印象一点一点被同桌实体化，一开始仅仅“撞到的人”这样的词汇显得单薄无力，成绩好，会打篮球，又能唱歌，女朋友还是班花。美少女漫画里帅哥都是极端，一种是温柔高贵的极端，另一种就是打架滋事的极端，你应该，不，绝对是前者。心里面没有对高高在上的人那种嫉妒，而是崇拜。不过这样的男生是应该敬而远之那类吧，走得太近，才容易被嫉妒。
虽是这么想的，不过还是常常要回过头去问题目。同桌成绩不是特别好，另外一边就是教室中的走廊，最便捷的途径就是回头，虽然这个动作看上去不甚亲密，不过也没有人误解——谁都知道他那个女友，谁都知道不应该去招惹他。
但是事情就是这么扭曲着进入了下个阶段，本该好好的事情就被弯曲偏离了轨道，向另一个地方发展。
学期中旬的某一天，走出教室的时候，忽然有个人拦住了我。
“你是小雅吧？”她看上去很娇柔，个子并不高，美丽但没有女王气概，看上去不过是个邻家女孩，气场不强不弱，虽然说话的时候声音蛮响亮。
“嗯，是。”我仔仔细细审视这个人。我好像没见过她吧，怎么感觉她是来寻仇的呢？
“原来就是你啊！”她开始打量我，从头发开始一直看到脚趾，好像她可以把我整个人都看透一样。
“你有什么事情吗？我还有事。”我的反应自然是逃离现场。
“怎么？你有胆子来勾引我的阿岑，就没胆子承认？”哦，原来是隔壁班的班花呀。长得倒是还行，不过这语气嘛……有点像泼妇！虽然是这么想，不过心底还是开始有些喜欢这个女孩了。
正在我准备退让的时候，最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就像很多无聊的偶像剧里放的那样，那就是男主角出现了。
彪悍的女主角忽然软弱了下来，眼中尽是温柔。我自然没有了演好这场戏的心情，欺负你的女朋友，真不知道会怎么样，怎么想都没有好结局。
“阿岑……”班花发话了，却被阿岑一下子打断。“你没事跑到我们班来干吗？这里是你待的吗？”
出人意料的回答，怎么听都像是在维护我。不对吧，谁是你女友啊！
“小雅，我们走。”你走向我，用一只手搂着我，体温透过校服薄薄的衣料传到我的心里，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这个贱女人！贱女人！贱女人！……”听见后面传来的谩骂声，我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梦境。你搂着我，走在校园里，我绝对没有想过，一次都没有想过。我就像是一个卑微而平凡的灰姑娘，你是高贵而不俗的王子，只有童话才会促成这样的一对。
我害怕我真的是走进了童话，再也出不来。我真害怕这是一个梦，一个无休止延长的梦。
05
谁又会知道表象后面是什么呢？
你们只知道每天我们俩会一起翘课，跑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连被叫进教导处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天你搂着我到了学校后面的树林里，穿过树林，那是一片小草地。那儿的确没什么人，树林看上去挺茂密其实只有几排，大多人都相信树林后面是墓地，有鬼魂这样的传说而不敢来，这里就成了专属领地。
“我是为了我自己。”这是你的开场白，“我一点都不喜欢她，和她交往只是为了报恩。”
“报恩？”我疑惑地问。
“是的，走上唱歌这条路全是她帮忙，不然我也不能在这里读书。”
“这和读书什么关系？”我问。
“当然，很早我和爸妈的关系就疏远了，本来父母还会象征性给一点钱，后来就一点都不给了，不管我也不养我。我只好靠自己，她就在这样的时候出现。她很会唱歌，就教我学唱歌。”你躺在草地上，望着天，“这点就足以让我感谢她了，她还为我找到了工作。”
我本来想要抗议你父母的绝情，话已经说出口，你却没有听到，接着讲。我很快回过神来，把刚才那个凶悍的她和这个善良的她联系在一起。不可思议，对比了无数遍还是这样的结果。[NextPage]
“时间长了，因为感恩产生的感情自然就淡了，再加上今天听到她这么说你心情又不好，想想就断了吧，其实生活会多很多不便，不过一定还是可以存活下去的。”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用一个模糊的音节来回答。
“你知道吗？很多时候我会想要到天上去，这样就不怕孤单了。”
我看向你，看到一双寂寞的深邃的眼眸。
这样的人必定是孤寂的，不是你的错，而是原本就觉得是不同世界的人，也没有必要有交集吧。
“快上课了，我们走吧。下次一起出来。”你坐了起来，用这样的话做了收尾。
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成为了一次挡箭牌。
06
生活好像多了很多不便的是我，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小雅”、“阿岑”这样的只言片语，仅仅只是只言片语，就可以触动我的心弦。卑微的我走进众人的视线……和预想中一样遭到非议……好像真的是梦境一样。
想来你怎么会在乎这样的话，连我的对不起都不在乎的人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看法。
猛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向教室，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坐到了位置上。感受到后面的人抬起头，我想到那种深邃的目光，低下头，开始整理书包，整理心情。
“钓到帅哥了？你们还真是敢哦，就这么从她面前走掉。”同桌捅了捅我，语句中的她当然是班花。
“没啦。”感觉脸火辣辣的。明明是真的什么都没有，怎么会觉得好像什么都有一样呢，真是没用。
“还说没有，脸红成这样。”
“真的什么都没有啦！”
无聊地争辩就这么展开，女生间的友谊本来就这么牢固，不会因为你身边是谁而改变，争辩的内容也因为一来一去而改变，成为了脸红与否的争辩。
我一直以为同桌就是站在我身边最心地善良的那一个。
一直都这么以为的。
07
那一张夹在书里的纸条，预示着友谊的破灭。
我看到上面同桌的字迹，却写着“自修来天台”这样的话，有点觉得恐慌。
应该是学校的最高处吧，有将近30米的样子。我曾经去过天台，在上面吹风真的是一件很痛快淋漓的事情。虽是夏天却可以感到一种透彻心扉的凉爽，真是难得。
天台也是情侣约会的圣地之一，因为风大反而很少有人，其实是很危险的地方之一。
我爬上了天台，因为吹来的冷风打了个寒战。
“终于来了。”我看见同桌在天台的边缘，“果然是听话啊！”
“等下，你别这样啊，我知道……”我急急冲向前，到她身边的时候却一下被钳制。
毫无防备，因为在心里一直把她认为是朋友。谁会料到朋友也会背叛呢？
“果然是善良的孩子，怪不得他会那么爱你。”同桌说，眼里尽是险恶的笑意。
“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我还想说却被她打断。
“什么都没有？他搂着你就说明了一切！”她说，手上的力气越来越大，“不然我们赌一场吧，如果他来了就算我赢，他没有来就算你赢，不赌什么，吓吓他而已。”
“好。”我说，虽然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阴谋，却还是答应，“向我保证，你一定谁也不伤害。”
“好，我保证……”同桌还没说完，就听见你焦急的声音：“小雅，你是不是在天台上？”
“她在我手里，你过来，不然我不放她。”同桌脸上有了得意的笑容。她对我说：“看到没有，他一定是爱你的。”[NextPage]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温柔地着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看着你冲过来，用一只手紧紧抓住我。
事情发展到这里还是一个美好而祥和的童话故事。
可惜不幸的是，你的脚步一滑，从天台的边缘滑了下去。
“阿岑！”我紧紧抓住你的手，害怕一松手就会送走一条人命。
楼底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看到很多人拿出手机拨打着电话。
30米，怎么坠落都是死亡，我只希望自己能够抓得久一点。
“不用了，放手吧！”你居然笑了，我看见你纯净的眼睛，里面一点杂质都没有。
你明明是这么孤寂的一个人，为什么要隐匿自己呢，为什么……要放弃呢？
我感到你松开了手，我闭上了眼睛，跌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去看，再也不敢去想。
08
我想说的不过是我爱你，我害怕的不过是你忽略我的声音，才会在最后一刻说出，我希望没有太晚。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可惜你听不见了。
病床被推出，我看见从床上掉下的纸条，轻轻打开，发现是那张“自修来天台”。
09
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悲伤，因为我都知道。
我看见了那摊水渍，在天台的瓷砖地上，我看见了，故意避开了，没有摔下去。
我看见了同桌看到我走过来时候的悲伤，我不怪她，她那么用力是害怕我脚步一滑就再也站不稳。
我看见了班花在我上天台时那诡异的笑容，我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的恨造就的。
但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来，你不是不在乎的吗，你不是一直都能不在乎的吗？
因为这么以为，所以悲伤。
10
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乎的，其实你一直都在乎的，我的声音。
（编辑：邵钰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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