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二十四 孝成皇帝中永始四年(戊申、前13)
汉纪二十四 汉成帝永始四年(戊申,公元前13年)
春,正月,上行幸甘泉,郊泰;大赦天下。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
春季,正月,成帝前往甘泉,在泰祭天。大赦天下。三月,又前往河东,祭祀后土神。
夏,大旱。
夏季,大旱。
四月,癸未,长乐临华殿、未央宫东司马门皆灾。六月,甲午,霸陵园门阙灾。
四月,癸未(十一月),长乐宫临华殿和未央宫东司马门都发生火灾。六月,甲午(二十三日),霸陵墓园门阙发生火灾。
秋,七月,辛未晦,日有食之。
秋季,七月,辛未晦(三十日),出现日食。
冬,十一月,庚申,卫将军王商病免。
冬季,十一月,庚申(二十一日),卫将军王商因病免职。
梁王立骄恣无度,至一日十一犯法。相禹奏“立对外家怨望,有恶言。”有司按验,因发其与姑园子奸事,奏“立禽兽行,请诛。”太中大夫谷永上书曰:“臣闻礼,天子外屏,不欲见外也;是以帝王之意,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之言。《春秋》为亲者讳。今梁王年少,颇有狂病,始以恶言按验,既无事实,而发闺门之私,非本章所指。王辞又不服,猥强劾立,傅致难明之事,独以偏辞成罪断狱,无益于治道;污蔑宗室以内乱之恶,披布宣扬于天下,非所以为公族隐讳,增朝廷之荣华,昭圣德之风化也。臣愚以为王少而父同产长,年齿不伦;梁国之富足以厚聘美女,招致妖丽;父同产亦有耻辱之心;按事者乃验问恶言,何故猥自发舒!以三者揆之,殆非人情,疑有所迫切,过误失言,文吏蹑寻,不得转移。萌牙之时,加恩勿治,上也。既已按验举宪,宜及王辞不服,诏廷尉选上德通理之吏更审考清问,著不然之效,定失误之法,而反命于下吏,以广公族附疏之德,为宗室刷污乱之耻,甚得治亲之谊。”天子由是寝而不治。
梁王刘立骄横放纵,没有节制,甚至一天之内犯法十一次。梁相禹奏报说:“刘立对外戚抱有怨恨,恶言相加。”主管机关追查验证,由此揭露出刘立与姑妈刘园子通奸luàn伦的丑事。奏报说:“刘立有禽兽行为,请求处以死刑。”太中大夫谷永上书说:“臣听说,依照礼仪,天子要在门外修建屏障之墙,是不想直接看见外面的情景。帝王的本意,是不愿窥视别人的闺门隐私,窃听人家在内室的谈话。《春秋》为亲者讳言过失。而今梁王年少,疯癫病颇厉害,最初追查验证的是对外戚恶言相加的事,既然无事实证据,却又转而揭露闺门隐私,已不属原本指控的内容了。梁王的诉辞又不承认,用鄙陋的手段勉强弹劾刘立,附会罗织一些难以查明的事,仅仅以片面之辞定罪,对国家的治理是无益的。玷污宗室,把内部yín乱的恶行,披露宣扬于天下,这不是为皇族掩饰过失,为朝廷增加光彩,彰明圣德之风化的作法。我愚昧地认为,梁王年少,而姑母年长,两人年龄不相当;以梁国的富裕,足可以用金钱厚聘美女,罗致妖艳;姑母也有耻辱之心,追查者本来是追问诟骂外戚的事,她为什么胡乱揭发起自己的luàn伦之事呢?从这三点揣测,通奸之事,恐怕不合人情。我怀疑供词是在逼迫的情况下,讲错了话,文吏抓住不放,顺此穷追,使供词没有回转的余地。在事情还处于萌芽之时,请陛下开恩,不要处治,这才是上策。既然已对此事进行了追查验证,打算依法处理,那就应以梁王对罪状不服为理由,下诏命令廷尉挑选道德高尚、通情达理的官员,重新审理,详加讯问,公布查不属实的结论,确定当初审理的失误,反过来将梁王清白的情况交给有关官员处理,以推广使疏远的皇族亲附的美德,洗刷宗室被诬蔑的耻辱,从而符合处理亲属关系的原则。”成帝于是把此案搁置,不予处理。
是岁,司隶校尉蜀郡何武为京兆尹。武为吏,守法尽公,进善退恶,所居无赫赫名,去后常见思。
这年,任命司隶校尉、蜀郡人何武为京兆尹。何武做官吏,奉公守法,引进良善之人,斥退邪恶之辈。在位时虽没有赫赫名声,但离开后,常常被人怀念。*元延元年(己酉、前12)
元延元年(己酉,公元前12年)
春,正月,己亥朔,日有食之。
春季,正月,己亥朔(初一),出现日食。
壬戌,王商复为大司马、卫将军。
壬戌(二十四日),再次任命王商为大司马、卫将军。
三月,上行幸雍,祠五。
三月,成帝前往雍城,祭祀五。
夏,四月,丁酉,无云而雷;有流星从日下东南行,四面耀耀如雨,自晡及昏而止。
夏季,四月,丁酉(初一),天空无云而响雷声。有流星从太阳下面划过,直奔东南而去,光辉照耀四面天空,象在下星雨,自从傍晚申时直到天黑才停止。
赦天下。
大赦天下。
秋,七月,有星孛于东井。
秋季,七月,有异星出现于井宿。
上以灾变,博谋群臣。北地太守谷永对曰:“王者躬行道德,承顺天地,则五征时序,百姓寿考,符瑞并降;失道妄行,逆天暴物,则咎征著邮,妖孽并见,饥馑荐臻;终不改寤,恶洽变备,不复谴告,更命有德。此天地之常经,百王之所同也。加以功德有厚薄,期质有修短,时世有中季,天道有盛衰。陛下承八世之功业,当阳数之标季,涉三七之节纪,遭‘无妄’之卦运,直‘百六’之灾厄,三难异科,杂焉同会;建始元年以来,二十载间,群灾大异,交错锋起,多于《春秋》所书。内则为深宫后庭,将有骄臣悍妾、醉酒狂悖卒起之败,北宫苑囿街巷之中、臣妾之家幽闲之处徵舒、崔杼之乱;外则为诸夏下土,将有樊并、苏令、陈胜,项梁奋臂之祸。安危之分界,宗庙之至忧,臣永所以破胆寒心,豫言之累年。下有其萌,然后变见于上,可不致慎!祸起细微,奸生所易。愿陛下正君臣之义,无复与群小黩宴饮;勤三纲之严,修后宫之政,抑远骄妒之宠,崇近婉顺之行;朝觐法驾而后出,陈兵清道而后行,无复轻身独出,饮食臣妾之家。三者既除,内乱之路塞矣。诸夏举兵,萌在民饥馑而吏不恤,兴于百姓困而赋敛重,发于下怨离而上不知。《传》曰:‘饥而不损,兹谓泰,厥咎亡。’比年郡国伤于水灾,禾麦不收,宜损常税之时,而有司奏请加赋,甚缪经义,逆于民心,市怨趋祸之道也。臣愿陛下勿许加赋之奏,益减奢泰之费,流恩广施,振赡困乏,敕劝耕桑,以慰绥元元之心,诸夏之乱庶几可息!”
因为发生灾害和变异,成帝广泛地征求群臣的意见。北地太守谷永回答说:“作为君主,若亲身实行道德,承顺天地的旨意,那么自然的五种征候,会按顺序正常运转,百姓会长寿,祥瑞征兆会同时降临。若不按正道行事,违背上天的旨意,浪费财物,则罪责的征兆就会尤其显著,妖孽同时出现,饥馑连 续发生。若终不醒悟改悔,恶行普遍,上天就不再作谴责的警告,而将天命归于另一位有德的君王。这是天地的正常规律,它对所有的君王都是一视同仁的。此外,还会考虑到君王的功德有厚有薄,期限有长有短,资质有高有低,所处时代有中期、晚期,同时天道本身的变化也有盛有衰。陛下继承西汉八位皇帝的功业,正当阳数中的末季,接近二百一十年的劫数,遭逢《易经》上‘无妄’卦的命运,正当‘百六’之灾难,三种灾难性质都不一样,但却掺杂会合在一起。建始元年以来,二十年间,各种灾害和大的天象变异,如群蜂四起,比《春秋》记载的还要多。这表示:对内来说,深宫后庭之中,将有骄横的内臣和凶悍的姬妾、醉酒狂乱,猝起败坏国家。北宫花园街巷之中,侍臣和姬妾家里的幽静之处,将会发生夏征舒、崔杼那样的变乱;对外来说,普天之下,将会发生樊并、苏令、陈胜、项梁之辈奋臂造反的灾祸。现在正处在平安和危机的分界线上,是宗庙能否保存的最为忧愁的时期,所以我谷永甘冒胆破心寒 的杀头之祸,连年发出这种预言。下面有变乱的萌芽,然后才会在上面演化成变乱,怎能不谨慎!祸患是从细微逐渐发展而来,奸恶是因轻视忽略而产生。愿陛下端正君臣大义,再不要与那群小人亲狎,玷污身份,同他们在一起饮宴。应严格按照‘三纲’的原则,治理后宫,压制疏远那些骄横妒嫉的宠妃,尊崐崇贞婉、顺服的德行。出门时,要先朝见皇太后,使用皇帝仪仗,然后才可出宫,在街上布列士兵,清道戒严之后才可走上街头。不要再仅带几个随从就独自出宫,到臣妾家吃饭饮酒。以上三点除去以后,发生内乱的道路就被堵死了。而今天下到处举兵谋反,变乱萌发于人民饥谨,而官吏不加体恤,产生于百姓困苦,而赋敛沉重,发端于下层人民怨恨背离,而上面却不知道。《洪范·传》说:‘人民饥馑,不减少赋税,却宣称国泰民安,一定蒙祸而死。’郡国连年遭受水灾的损失,禾麦不收,这正是应该减免常税的时候,而有关官署却奏请增加赋税,这与儒家经典的大义甚为不符,不顺民心,是招怨惹祸的作法。我请求陛下不批准加赋的奏文,再减少一些奢华的费用,广泛地布施恩泽,赈济赡给困乏之人,下敕书劝民勤于耕田植桑,以此来安抚小民之心,各地的叛乱也许就可平息!”
中垒校尉诗》,通习,能说。他日,问中山王:“独从傅在何法令?”不能对;令诵《尚书》,又废;及赐食于前,后饱;起下,袜系解。帝由此以为不能,而贤定陶王,数称其材。是时诸侯王唯二人于帝为至亲,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随王来朝,私赂遗赵皇后、昭仪及票骑将军王根。后、昭仪、根见上无子,亦欲豫自结,为长久计,皆更称定陶王。劝帝以为嗣。帝亦自美其材,为加元服而遣之,时年十七矣。
中山王刘兴和定陶王刘欣,都到长安朝见。中山王只由傅陪同,而定陶王则把傅、相、中尉都带来了。成帝奇怪,就询问定陶王,他回答说:“汉朝法令规定:诸侯王朝见天子,可以由王国中官秩在二千石的官员陪同。傅、相、中尉都是国中二千石的官员,因此让他们全都来了。”成帝又命令他背诵《诗经》,他不仅能熟练地背诵,而且还能解释。另一天,成帝问中山王刘兴说:“你只由师傅一人陪同前来,有什么法令根据?”刘兴不能回答。命他背诵《尚书》,又背不下去。成帝赐饮食与他共餐,成帝已用完餐,他还在吃,吃饱才罢休。吃完起身下去,袜带松开了,他还不知道。成帝因此认为刘兴没有能力,而认为刘欣贤能,屡次称赞他的才干。当时诸侯王中,只有他们两人跟皇帝血缘关系最为亲近,定陶王祖母傅太后随王一起来朝见,私下馈赠礼物贿赂赵皇后、赵昭仪以及骠骑将军王根。皇后、昭仪和王根见皇帝无子,也想预先私自结交诸侯王,以为长久之计,因而轮流在成帝面前称赞定陶王,劝说成帝立他为继嗣。成帝自己也很欣赏他的才能,亲自为他主持加冠礼后送他回国。刘欣这年十七岁。
三月,上行幸河东,祠后土。
三月,成帝前往河东,祭祀后土神。
陨石于关东二。
关东一带,坠落两颗陨石。
王根荐谷永,徵入,为大司农。永前后所上四十馀事,略相所覆,专攻上身与后宫而已;党于王氏,上亦知之,不甚亲信也。为大司农岁余,病;满三月,上不赐告,即时免。数月,卒。
王根推荐谷永,征召谷永入朝,被任命为大司农。谷永前后上书四十余次,内容互相略有重复,专门抨击成帝与后宫而已。谷永是王氏党羽,成帝也清楚,不怎么亲近信用他。谷永任大司农一年多,患了病,休假满三个月后,成帝不批准他继续带职病休,即时免去他的官职。谷永数月后去世。
绥和元年(癸丑、前8)
绥和元年(癸丑,公元前8年)
春,正月,大赦天下。
春季,正月,大赦天下。
上召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入禁中,议“中山、定陶王谁宜为嗣者?”方进、根、褒、博皆以为:“定陶王,帝弟之子。《礼》曰‘昆弟之子,犹子也。为其后者,为之子也。’定陶王宜为嗣。”光独以为:“礼,立嗣以亲。以《尚书·盘庚》殷之及王为比,兄终弟及。中山王,先帝之子,帝亲弟,宜为嗣。”上以“中山王不材;又礼,兄弟不得相入庙,”不从光议。二月,癸丑,诏立定陶王欣为皇太子,封中山王舅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益中山国三万户,以慰其意;使执金吾任宏守大鸿胪,持节徵定陶王。定陶王谢曰:“臣材质不足以假充太子之宫;臣愿且得留国邸,旦崐夕奉问起居,俟有圣嗣,归国守藩。”书奏,天子报“闻”。戊午,孔光以议不合意,左迁廷尉;何武为御史大夫。
成帝召丞相翟方进、御史大夫孔光、右将军廉褒、后将军朱博进宫,讨论中山王刘兴和定陶王刘欣,谁更适合继承帝位。翟方进、王根、廉褒、朱博都认为:“定陶王是皇上弟弟的儿子,《礼记》说:‘兄弟的儿子,如同自己的儿子。立他为后嗣,就成为儿子。’定陶王适合立为嗣子。”只有孔光认为:“依礼,立后嗣应以血缘关系亲疏为根据。此照《尚书·盘庚》记载的商朝君王传位的方式,是哥哥去世,弟弟继位。中山王是先帝的儿子,皇上的亲弟弟,应立他为后嗣。”成帝认为:“中山王没有才干;再者,依礼,兄弟的牌位不能一同进入宗庙”为理由,没有听从孔光的建议。二月,癸丑(初九),成帝下诏立定陶王刘欣为皇太子。封中山王的舅父、谏大夫冯参为宜乡侯,再增加中山国采邑三万户人家,以示安慰。成帝派执金吾任宏,暂时署理大鸿胪职,持符节征召定陶王入京。定陶王上书辞谢说:“以我的才能资质,不足以充当太子。我愿暂时留住京师的定陶国邸,早晚进宫问安,等到皇上有了亲子,我就返回藩国守土。”成帝览奏,批复说:“已阅。”戊午(十四日),成帝因为孔光的建议不合自己心意,将他贬调为廷尉。任命何武为御史大夫。
初,诏求殷后,分散为十余姓,推求其嫡,不能得。匡衡、梅福皆以为宜封孔子世为汤后,上从之,封孔吉为殷绍嘉侯。三月,与周承休侯皆进爵为公,地各百里。
最初,成帝下诏访求殷商的后裔,发现已分散为十余个姓,无法推算寻找出嫡系子孙。匡衡、梅福都认为,应该封孔子的家族为商汤的后裔。成帝听从他们的建议,封孔吉为殷绍嘉侯。三月,孔吉为周承休侯都晋封为公爵,采邑各一百里。
上行幸雍,祠五。
成帝前往雍城,在五祭祀。
初,何武之为廷尉也,建言:“末俗之敝,政事烦多,宰相之材不能及古,而丞相独兼三公之事,所以久废而不治也。宜建三公官。”上从之。夏,四月,赐曲阳侯根大司马印绶,置官属,罢票骑将军官;以御史大夫何武为大司空,封汜乡侯:皆增奉如丞相,以备三公焉。
当初,何武担任廷尉时,曾上书建议说:“末世习俗的弊病是政事繁多,当今宰相的才能又赶不上古代,而丞相一人却独兼三公主管的事务,因而国家长时间不能治理好。应该重新建立三公官职。”成帝听从了他的建议。夏季,四月,赐曲阳侯王根大司马印信绶带,设置大司马官属,取消骠骑将军官职;任命御史大夫何武为大司空,封汜乡侯。大司马、大司空的俸禄都增加到与丞相相同,使三公结构齐备。
秋,八月,庚戌,中山孝王兴薨。
秋季,八月,庚戌(初九),中山王刘兴去世。
匈奴车牙单于死;弟囊知牙斯立,为乌珠留若单于。乌珠留单于立,以弟乐为左贤王,舆为右贤王,汉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使匈奴。
匈奴车牙单于死,弟弟囊知牙斯继位,为乌珠留若单于。乌珠留单于继位后,任命弟弟乐为左贤王,舆为右贤王。汉朝派遣中郎将夏侯藩、副校尉韩容出使匈奴。
或说王根曰:“匈奴有斗入汉地,直张掖郡,生奇材箭竿、鹫羽;如得之,于边甚饶,国家有广地之实,将军显功垂于穷。”根为上言其利,上直欲从单于求之,为有不得,伤命损威。根即但以上指晓藩,令从藩所说而求之。藩至匈奴,以语次说单于曰:“窃见匈奴斗入汉地,直张掖郡,汉三都尉居塞上,士卒数百人,寒苦,候望久劳,单于宜上书献此地,直断割之,省两都尉士卒数百人,以复天子厚恩,其报必大!”单于曰:“此天子诏语邪,将从使者所求也?”藩曰:“诏指也;然蕃亦为单于画善计耳。”单于曰:“此温偶王所居地也,未晓其形状、所生,请遣使问之。”
有人劝王根说:“匈奴有块楔入汉边的土地,直达张掖郡,出产奇异的木材、箭竿和鹫鹰羽毛。如果能得到这块地,可使边疆大为富饶,国家有开疆拓土的实惠,将军也可因功业卓著而名垂千古。”王根就对成帝陈述了要这块地的利益。成帝想直接向单于要地,又担心单于不答应,有伤诏命尊严,也损害中国的威信。王根就将皇帝要地的意思告诉夏侯蕃,指示他以他个人的意见向崐单于要地。夏侯藩到匈奴后,在与单于交谈时说:“我看匈奴有块土地突出楔入汉朝边地,直达张掖郡,汉朝要委派三名都尉驻守在塞上,士卒则需数百人,在这种苦寒之地,守候时间长了,非常辛苦。单于应主动上书,呈献此地,划道直线,把突出部分割让。可以省去两名都尉数百士卒,以此报答天子的厚恩,天子必然大大回报!”单于说:“这是天子给你的诏命中所说的话,还是你作为使者提出的要求呢?”夏侯藩说:“天子诏命中有这个意思,不过,我也是 替单于筹划好的计策。”单于说:“这是温偶王居住的地方,我不清楚它的地形、物产等情况,请让我派人去打听。”
藩、容归汉后,复使匈奴,至则求地。单于曰:“父兄传五世,汉不求此地,至知独求,何也?已问温偶王,匈奴西边诸侯作穹庐及车,皆仰此山材木,且先父地,不敢失也。”藩还,迁太原太守。单于遣使上书,以藩求地状闻。诏报单于:“藩擅称诏,从单于求地,法当死;更大赦二,今徙藩为济南太守,不令当匈奴。”
夏侯藩、韩容归国后,又再一次出使奴。到匈奴后,就提出土地的要求。单于说:“我们匈奴父子兄弟已传位五世,汉朝从不要求此地,偏偏到我继位就提出要求,这是为什么?我已问过温偶王,匈奴西部各诸侯制作帐幕及车子,都依赖此地山上出产的木材。况且这是先父留下的土地,不敢轻易失去。”夏侯藩回国复命,被调任太原太守。单于派使者到长安上书,讲了夏侯藩求地的情况。成帝下诏回复单于说:“夏侯藩擅自假称诏旨,向单于求地,依法应当处死。因为经过两次大赦,现在把他调往济南,任太守,不使他再面对匈奴。”
冬,十月,甲寅,王根病免。
冬季,十月,甲寅(十四日),王根患病,被免去官职。
上以太子既奉大宗后,不得顾私亲,十一月,立楚孝王孙景为定陶王。太子议欲谢;少傅阎崇以为“为人后之礼,不得顾私亲,不当谢”;太傅赵玄以为“当谢”,太子从之,诏问所以谢状,尚书劾奏玄,左迁少府;以光禄勋师丹为太傅。
成帝因太子既然已继承大宗,就不能再顾念自己的骨肉亲人,于是在十一月,封楚孝王的孙子刘景为定陶王,使刘欣生父一脉得以延续。刘欣与左右商议,准备上书叩谢皇恩。少傅阎崇认为:“既当别人的继承人,依礼,就不能再顾念自己的骨肉亲人,不应当叩谢。”太傅赵玄却认为:“应当叩谢。”太子听从了赵玄的建议。成帝诏问太子因何叩谢的情况后,尚书上奏弹劾赵玄,赵玄被贬降为少府,而任命光禄勋师丹为太傅。
初,太子之幼也,王祖母傅太后躬自养视;及为太子,诏傅太后、丁姬自居定陶国邸,不得相见。顷之,王太后欲令傅太后、丁姬十日一至太子家,帝曰:“太子承正统,当共养陛下,不得复顾私亲。”王太后曰:“太子小而傅太后抱养之;今至太子家,以乳母恩耳,不足有所妨!”于是令傅太后得至太子家;丁姬以不养太子,独不得。
最初,太子幼年时,是由祖母傅太后亲自抚养。等到成为太子,成帝诏令傅太后和太子亲母丁姬留居京师的定陶国邸,不许相见。不久,皇太后想让傅太后、丁姬十天一次去太子宫探望,成帝说:“太子已承继正统,理当奉养太后陛下,不能再顾念自己的骨肉亲人。”太后说:“太子小时候是傅太后抱养大的,现在允许他到太子宫探望,不过是以乳娘的恩情对待她,不足以造成什么妨碍。”于是下令傅太后可以到太子家探望,丁姬因为没有抚养太子,只有她不能去。
卫尉、侍中淳于长有宠于上,大见信用,贵倾公卿,外交诸侯、牧、守,赂遗、赏赐累巨万,淫于声色。许后姊为龙雒思侯夫人,寡居;长与私通,因取为小妻。许后时居长定宫,因赂遗长,欲求复为婕好。长受许后金钱乘舆、服御物前后千余万,诈许为白上,立为左皇后。每入长定宫,辄与书,戏侮许后,易无不言;交通书记,赂遗连年。
卫尉、侍中淳于长在成帝面前很得宠,大受信任和重用,权贵压倒公卿。他在外结交诸侯、州牧、太守,那些人贿赂他的钱财,和皇帝给予的赏赐,累积巨万,他整日放纵于声色之中。许皇后的姐姐许,是龙雒思侯夫人,寡居在家,淳于长与她私通,因而娶她为妾。许皇后这时居住在长定宫,通过姐姐许贿赂淳于长,谋求再当婕妤。淳于长接受了许后的金钱和御用的车马崐、衣物器具等,前后千余万钱的贿赂,欺骗许后,假装许诺为她向成帝请求,立为左皇后。许每次到长定宫探望许后,淳于长就让许捎书信给许后,戏弄侮辱她,侮辱轻薄,无所不言。这种书信往来及贿赂,连续很多年。
时曲阳侯根辅政,久病,数乞骸骨。长以外亲居九卿位,次第当代根。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王莽心害长宠,私闻其事。莽侍曲阳侯病,因言:“长见将军久病意喜,自以当代辅政,至对衣冠议语署置;”具言其罪过。根怒曰:“即如是,何不白也!”莽曰:“未知将军意,故未敢言!”根曰:“趣白东宫!”莽求见太后,具言长骄佚,欲代曲阳侯;私与长定贵人姊通,受取其衣物。太后亦怒曰:“儿至如此!往,白之帝!”莽白上;上以太后故,免长官,勿治罪,遣就国。
这时曲阳侯王根为辅政大臣,久病在床,多次请求辞职。淳于长以外戚的身份,又位居九卿,按顺序应当代替王根而掌权柄。侍中、骑都尉、光禄大夫王莽对淳于长的得宠心怀妒忌,就暗中打听他的那些坏事。王莽在伺候曲阳侯王根的病时,趁机说:“淳于长见将军久病,感到高兴,自以为应当代替将军辅政,甚至已对士大夫及贵族子弟谈论到任官设署等事。”接着一一说出淳于长的罪过。王根大怒说:“如果有这等事,为什么不告诉我!”王莽说:“不知将军心里的想法,因此没敢说。”王根说:“快去禀告太后!”王莽求见太后,详细讲述了淳于长骄奢淫佚,想代替曲阳侯,以及与废后许氏的姐姐私通,收取许氏的衣物等贿赂。太后也发怒说:“这孩子放肆到这种地步!快去奏告皇上!”王莽又报告了成帝,成帝因为淳于长是太后的亲属的缘故,虽免去了他的官职,但不治其罪,把他遣送回封国。
初,红阳侯立不得辅政,疑为长毁谮,常怨毒长;上知之。及长当就国,立嗣子融从长请车骑,长以珍宝因融重遗立。立因上封事,为长求留曰:“陛下既托文以皇太后故,诚不可吏有他计。”于是天子疑焉,下有司按验。吏捕融,立令融自杀以灭口。上愈疑其有大奸,遂逮长系洛阳诏狱,穷治。长具服戏侮长定宫,谋立左皇后,罪至大逆,死狱中。妻子当坐者徙合浦;母若归故郡。上使廷尉孔光持节赐废后药,自杀。丞相方进复劾奏“红阳侯立,狡猾不道,请下狱。”上曰:“红阳侯,朕之舅,不忍致法;遣就国。”于是方进复奏立党友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皆免官,与故光禄大夫陈咸皆归故郡。咸自知废锢,以忧死。
最初,红阳侯王立不能得到辅政不臣的位置,怀疑是淳于长诽谤诬陷的结果,时常怨恨他。这种情况,皇上也清楚。等到淳于长将回封国,王立的嫡长子王融,请求淳于长把车辆马匹送给他,淳于长让王融捎回赠送给王立的珍宝重礼。王立因此上密封奏书,请求成帝把淳于长留在京师。他说:“陛下既然在诏书中说因皇太后的缘故不加罪淳于长,就实在不应该再有其他惩罚。”于是引起成帝怀疑,就把此事交付有关官署去追查验证。主管官吏逮捕了王融,王立令王融自杀以灭口。成帝愈发怀疑这其中有大的奸谋,就逮捕了淳于长,关押在洛阳诏狱,对他严厉追究,淳于长全部供出戏弄侮辱废后许氏、承诺立她为左皇后等事,罪名达到“大逆”,就在狱中处死。妻儿们依法当牵连的,被放逐到合浦。母亲王若遣送回原郡。成帝派廷尉孔光持节,赐给废后许氏毒药,许氏自杀。丞相翟方进又弹劾说:“红阳侯王立,狡猾不遵正道,请求将他逮捕,关进监狱。”成帝说:“红阳侯是联的舅父,我不忍心让他受法律制裁,遣送回他的封国。”于是翟方进又上奏弹劾王立的党羽和密友后将军朱博、钜鹿太守孙闳,他们都被免去官职,和以前的光禄大夫陈咸一起回归原郡。陈咸自知从此被废黜禁锢,忧愤而死。
方进智能有余,兼通文法吏事,以儒雅缘饰,号为通明相,天子器重之;又善求人主微指,奏事无不当意。方淳于长用事,方进独与长交,称荐之;及长坐大逆诛,上以方进大臣,为之隐讳,方进内惭,上疏乞骸骨。上报曰:“定陵侯长已伏其辜,君虽交通,传不云乎:‘朝过夕改,君子与之,’君何疑焉!其专心壹意,毋怠医药,以自持。”方进起视事,复条奏长所厚善京兆尹孙宝、右扶风萧育、刺史二千石以上,免二十余人。函谷都尉、建平侯杜业,素与方进不平,方进奏“业受红阳侯书听请,不敬,”免,就国。
翟方进的智谋才能绰绰有余,又兼精通法令条文和行政事务,善用儒学经典装饰自己的举止谈吐,使其高雅不俗,被人称为通达明理的丞相,受到天子的器重。他又善于揣摩皇上的心思,所奏之事,没有不合皇上心意的。当淳于崐长受重用时,翟方进只与淳于长结交,在成帝面前称赞和推荐他。等到淳于长犯大逆罪被处死,成帝因为翟方进是朝廷重臣,为他隐瞒掩饰。翟方进内心惭愧,上疏请求退休,成帝回报说:“定陵侯淳于长已伏罪,你虽与他交往,古书不是说:‘早上的过失,晚上改正了,君子都赞许。’你还疑虑什么呢!请专心一意休养,不要耽误了医药,自己保重。”于是翟方进起来办公,再次上奏,分列条目弹劾与淳于长亲近友善的京兆尹孙宝、右扶风萧育等人,因他指控而被罢免的刺史、二千石以上高级官员有二十余人。函谷都尉、建平侯杜业,一向与翟方进不合,翟方进上奏说:“杜业接受红阳侯书信嘱托,犯了不敬罪。”杜业因而被罢免,遣回封国。
上以王莽首发大奸,称其忠直;王根因荐莽自代。丙寅,以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莽既拔出同列,继四父而辅政,欲令名誉过前人,逐克己不倦。聘诸贤良以为掾、史,赏赐、邑钱悉以享士,愈为俭约。母病,公卿列侯遣夫人问疾,莽妻迎之,衣不曳地,布蔽膝,见之者以为僮使,问知其夫人。其饰名如此。
成帝因为王莽首先揭发重大奸恶,称赞他忠心正直。王根因而保荐王莽代替自己。丙寅(二十六日),任命王莽为大司马,时年三十八岁。王莽既然超出同列受到提拔,继四位伯父叔父,成为辅政大臣,就想让自己的名誉超越前人,于是克制自己的欲望,修养不倦。聘请各位贤良做掾、史等属官,将皇帝的赏赐和封国的收入全部用来供养名士。他越发俭朴节约,母亲患病,公卿列侯都派夫人去探问,王莽的妻子出来迎客,衣裙的长度不拖地,穿着布围裙,看见她的人,还以为是奴婢,询问之下,才知是王莽夫人。他就是这样矫饰做作,以博取名声。
丞相方进、大司空武奏言:“《春秋》之义,用贵治贱,不以卑临尊。刺史位下大夫而临二千石,轻重不相准。臣请罢刺史,更置州牧以应古制!”十二月,罢刺史,更置州牧,秩二千石。
丞相翟方进、大司空何武奏称:“《春秋》所昭示的大义,是用尊贵者治理卑贱者,而不是让卑贱者控制尊贵者。刺史的职位是相当于下大夫的小官,却能够督察二千石官,轻重的标准不合。我们请求撤销刺史,另行设置州牧,以合古制。”十二月,下诏撤销刺史,改设州牧,官秩二千石。
犍为郡于水滨得古磬十六枚,议者以为善祥。刘向因是说上:“宜兴辟雍,设庠序,陈礼乐,隆雅颂之声,盛揖让之容,以风化天下。如此而不治者,未之有也。或曰:不能具礼。礼以养人为本,如有过差,是过而养人也。刑罚之过或至死伤,今之刑非皋陶之法也,而有司请定法,削则削,笔则笔,救时务也。至于礼乐,则曰不敢,是敢于杀人、不敢于养人也。为其俎豆、管弦之间小不备,因是绝而不为,是去小不备而就大不备,惑莫甚焉!夫教化之比于刑法,刑法轻,是舍所重而急所轻也。教化,所恃以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今废所恃而独立其所助,非所以致太平也。自京师有悖逆不顺之子孙,至于陷大辟,受刑戮者不绝,由不习五常之道也。夫承千岁之衰周,继暴秦之余敝,民渐渍恶俗,贪饕险,不闲义理,不示以大化而独驱以刑罚,终已不改!”帝以向言下公卿议,丞相、大司空奏请立辟痈,按行长安城南营表;未作而罢。时又有言“孔子布衣,养徒三千人,今天子太学弟子少。”于是增弟子员三千人;岁余,复如故。
犍为郡有人在水畔得到十六枚古磬,议论者认为这是一种祥瑞。刘向因而劝成帝说:应该在京城设立太学,在地方设立学堂,陈列礼器乐器,大力提倡《雅》《颂》之类的诗歌,使礼貌谦让的举止盛行起来,以教化天下。如果这样做了,仍治理不好天下,还从未有过。或许会有人说:‘置备礼器无法周全’。礼以培养人为根本目的,如出现过错,这是虽有错,却培养了人。刑罚出现过错,或许会致人死伤,今天的刑法也不是皋陶时代的刑法了,而有关机构请求制定刑法,删的删,加的加,用其救治时弊。至于提到礼乐,则推辞说:‘不敢轻举妄动。”这是敢于杀人,而不敢于培养人啊。就因为俎、豆等礼器,管、弦等乐器稍有不备,因而放弃礼乐,这是舍弃小不备而趋就于大不备,受迷惑没有比这更严重的了!教化与刑法比较起来,刑法为轻。不兴礼乐,就是舍弃重的而关注轻的。教化是治理国家的依靠,而刑法是治理国家的辅助,而今废弃了依靠,而单单把辅助树立起来,不可能导致太平。连京城都存在悖逆不孝顺的子孙,陷于死刑,遭受刑戮的人不断,都是因为不学习五常崐仁、义、礼、智、信的道理的缘故。汉代承袭了千年衰落的周朝,又继承了残暴的秦朝遗留下的弊病,人民逐渐浸染上恶劣的风俗,贪婪奸险,不熟悉仁义、道理。如果不显示崇高道德去教化他们,而单靠刑罚强迫,这种状况终究不会改变!”成帝把刘向的建议交付公卿讨论,丞相、大司空奏请设立京师太学,并请巡行长安城城南,选址和树立标记。还未开工,即作罢。这时,又有人说:“孔子是一介平民,却有门徒三千人,如今天子太学的弟子太少。“于是又增加太学弟子名额到三千人。实行一年多,又恢复原来的名额。
刘向自见得信于上,故常显讼宗室,讥刺王氏及在位大臣,其言多痛切,发于至诚。上数欲用向为九卿,辄不为王氏居位者及丞相、御史所持,故终不迁,居列大夫官前后三十余年而卒。后十三岁而王氏代汉。
刘向自认为已得到成帝的信任,因而常常公开为刘氏宗室进行争辩,讥刺王氏及在位大臣,言词往往沉痛恳切,出于内心至诚。成帝多次想任用刘向为九卿,然而得不到王氏占据高位的人,以及丞相、御史的附和支持,因此刘向始终得不到升迁,他处在大夫的行列前后三十余年而死。过了十三年后,王氏取代汉朝。 [下一章] [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