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 胡续冬
我们数着熊——好象我们想要的一切
只是更多的熊。黄石公园
把我们罩进它的袍袖之中,罩进
它的山峦和松林的帐篷之中。
放错了的红色印第安米老鼠
把我们从一个野营地指向另一个——
我们是许多人之中的两个。这情形像小说一般
令人惊奇,对于你,也对于我。就我们所见
天堂就是野生的熊在孩子们手上觅食的地方。
它们真是野生的熊吗?我们看见爸爸们
把他们的孩子架在黑熊的肩膀上
在哄笑和相机围起来的舞蹈圈中。
熊加入了所有美国家庭,
从那些离群的熊开始,
大致上始于狄斯尼的布伦熊叔叔:
它是森林火警。熊们——象是个
欢迎委员会——在每个公园等候,
在车窗上抬起它们的泰德熊耳朵
和好事的下巴。二十个,我们数着。
三十。四十。五十。有一次
当我在咖啡馆前面打开车门的时候
一只正好从那儿经过的熊
用肩膀把门撞上了。
在每一个人们拿熊找乐的地方
熊都在拿人们找乐。
我们闲逛,不一会家里就神奇得应有尽有。
连老鹰都来了。我们靠在围栏上
看着渐渐变成老鹰的飘动的
黑色斑点——我们被某人的望远镜
卷进了常规的、惊叫着的
快乐。我死死盯着
一只鹰张开的利爪上
至今都令我惊惧难忘的下坠动作。
但它始终拒绝被破译。
野营巡逻员的告示马马虎虎,
装腔作势。岩浆从卖弄风情的绰号中
冒出彩色泡泡,释放出它劳累的叹气声——
史前史依然在沸腾点上,
围着我们冒烟。
每天夜里
熊们都要袭击野营地。他们是
摄影明星,在凹陷的垃圾堆中表演。快乐啊——
每隔几天就有一拨全新的露营者
在理解警告之前嚷嚷着
要大胆的特写镜头。
不知何故
那天晚上警告被人理解了。你有些神经质。
那是糟蹋神经的一天。
我们把车开得太远了。汽油
剩得太少而夜已经太深。
和平时一样,你的精神和油量表一起
径直降到了最低点,在那儿来回摆动——
你看见我们在一个幻象中,像一个噩耗的标题,
被夜色中的森林吞没。路上的一个拐弯处
令人胆战——几乎不可通过。
一只巨大的麋鹿突然从黑松林中
遛了出来,在发动机罩上
转动它的犄角,而后,消失,像
某个预言之地的记号。在营火会的薄暮时分
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三条凉了的炸鲑鱼
剩下来充当早餐。但
端坐于星空之下吮吸和进食
已经来不及了——“熊!”熊来了!
连同锅碗瓢盆的乒乓声,以及
从野营地远远的另一头传来的呼喊——“熊!熊!”——
你找了个借口慌忙钻进帐篷。
我看见一只大棕熊和一只小点的,黑一些,
嘻皮赖脸像大个的橡皮玩具,
一路蹦蹦跳跳,像帐篷和桌子之间
飘着的快乐气球。可怕的、流动着的、
不可预测的、来回闪动着的快!惊叫。
整个野营地炸开了锅——一片
敲击和叫骂的杂音试图驱赶熊们
到别处去——去任何地方
纠缠其他的人。我把所有东西
都锁进了车里。每样东西都仔细地查看过。
只漏了一样东西。
我们睡了吗?
野营地安睡了。熊被吓跑了,
跑到其他野营地。多么安全啊!
在我们绿色的呼吸的帐篷里。隐藏的呼吸者,
在我们的睡袋中安全得像茧,
期望每一个瞬间都会安静地
删除,成为下一个安静。美利坚广阔的、
毛发耸立的黑暗。在我枕头底下——
对付剧烈急情的剧烈资源——
我备着一把短斧,有目的地锋利着。
几点了?一阵碎裂声——非常之近——
令我警醒抬头,听着,
就像是看见了怎么一回事。接下来是
更多的令人厌恶的大破坏的碎裂声,
还在继续——你也醒了,
在我身边听着。我起身
从筛落月光的帐篷窗户往外窥探。
一切都很清楚,投下黑影。五步之远
的汽车,看上去很正常。
接着里面传来更多的撕裂声,车晃动着,
我看见了那个大暗块,一团黑色的玩意
堵住了后窗。“那些该死的熊!
有一个爬进车里面了。”
一两声惊骂,
我想,这是人类口腔进攻的特写,
熊该撤了。我最好拿着短斧
以防万一。我拿出短斧
可怜而缺乏想象力。
我怀想那些友好的熊。
事情就是这样发生的。你的恐惧
更伶俐一些,带着它们的幻象——
而我并不确信。这样整整一个小时
他一直在拆卸汽车,解开我们的包裹,
搜索,敲打。我想象着
从弹簧上蹦起各种杂物的碎片。
听起来像是一场大破坏。
他砸着、压着、踏着、撕着,偶尔
也有停下来琢磨的时候。我们躺着
破译每一种细碎的声音。
我再次起身。在第一线晨曦中
我把他赶了出来,从他的爪子之间夺回了
我们的铁冰柜。“是那只大个的棕熊。”我们听说
他是最淘气的一只。我们再次安静地躺下,
让他去干自己想干的事。
最后
一个新的声音——安抚的声音,渐渐趋近,
巡洋舰的温柔起床号:
野营巡逻员的车,在拂晓中转悠。
熊听见了。我们有乐子了——
可怕的怀疑像快乐一样——
我们听见他在我们帐篷的神秘的一侧
手忙脚乱地混战。他就在那儿,
藏在我们帐篷旁边!他的呼吸,
在夜间饱餐之后沉重无比,
锉动着帐篷的帆布——离你的脸
只有几寸,那巨大的眼睛,盯着我
也盯着你。
巡逻车悠闲地
晃进了树林和湖泊的沉默。当帐篷壁
变得灰白,那只熊就消失了。
镜子般的湖边笨蛋们在抖落昨夜的噩梦。
白昼来临。
一个幽灵离开了我们,
丢下打开的冰柜、只鳞片甲
的鱼、吮吸得干瘪不堪的
一堆橘子、陷在厚厚的灰土里的
烤薄饼,所有能吃的
都没了,只剩四散的包装纸
和撕破的纸盒。还有变形了的
汽车后窗——这破坏巨星用用一只爪子
做杠杆运动撬开了窗户,
另一只爪子伸向发丝一般细微的食物气味
搅乱了所有东西。他歪靠着车
爪钩一张一阖拎出了我们的储藏品。他留下
暗淡的绒毛。我把它们贴在了我的莎士比亚里。
我感到有点晕乎——一种奇怪的自豪
因为被那家伙的奇思妙想
所选中,被他刨来刨去。
但你从洗衣房回来
昨夜的惊恐双倍增长
飞掠而过。
某个幽灵,
在附近的野营地,每晚都要
带着火把和吆喝走出
他的帐篷,去轰走一头熊。他了解到了——
很快地,在一个有可能者进行计算
的瞬间——我几乎猜不出的东西:
一只熊掌,对于人的肉身而言
像是钢铁,被钢缆般的筋腱
所支撑,在手臂的末端:此臂
兴许重达六十、七十或者八十磅
以每小时九十哩的速度移动。
你的恐惧有着数学的准确性。
你在洗衣房碰到一个女人
她从旁边的营地受惊而来。
你这才知道,那就是同一只熊。
他杀死了一个人,欢欢喜喜地穿过树林
来打劫我们。
那是我们的第五十九只熊。我很清楚地明白,
目光之锯正对着
一种古怪冲动的危险——在一只野兽的脑海中
是怎样细微的闪光充胀为成吨的电力
把生命变为白纸。我不明白
是什么样的闪光在你的脑中,什么样的需要
在后来把我们无用的情景转变成一个虚构——
或者,是什么样的自我拯救
通过你打字机的色带
把可能的血液榨出了你的身体。
在那时候
我不理解
死亡是怎样在你的头脑中
飞来飞去,必须在某处一再
下落,必须一直移动
必须临时在某处
休眠。
(编辑:野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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