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
四月与沉默
春天荒凉的存在
天鹅绒般发黑的水沟
在我身边爬动
没有反影
那唯一闪耀的东西
是黄色的花朵
我被携带与我的影子中
像一把被携带在
黑色琴匣中的小提琴
我要说的唯一的东西
闪耀在无法企及之处
就像当铺中的
白银一样[NextPage]
孤独
1
二月的一个夜晚,我差点在这里丧生
我的车滑出车道,进入
路的另一侧。相遇的车——
它们的灯——在逼近
我的名字,我的女儿,我的工作
松开我,默默地留在背后
在越来越远的背后,我是匿名者——
像校园被对手包围的男孩
逼近的车辆射出巨大的光芒
它们照射着我,我转动转动着方向盘
透明的恐惧像蛋白滴淌
瞬息在扩大——你能在那里找到空间——
它们大得像座医院的大楼
被撞碎前
你几乎能停下
喘一口气
这时出现了一个支点:一粒援救的沙子
或一阵神奇的风。车脱了险
飞速爬回原道
一根电线杆横空飞起,断裂——一阵尖利的声响
——电线杆在黑暗中飞走
四周已平静。我仍系着安全带坐着
等待有人冒着风雪
看我是否安然无事
2
我长时间的徘徊在
东哥特结冰的田野上
半天不见人影
而在世界其他地方
人在拥挤中
出生,活着,死去
想引人注目——生活在
眼睛的海洋
就必须有特殊表情
在脸上抹泥
呓语飘起,沉落
在自身,天空
影子和沙石间分裂
我必须孤独
早晨十分钟
晚上十分钟
——无所作为
所有人都在对方那里排队
几个
一个[NextPage]
路上的秘密
日光落在一个睡者的脸上。
他的梦更加生动
但他没有醒来。
黑暗落在一个在不耐烦的
太阳强光中行走于他人中间的
人的脸上。
天色如一场骤雨突然转暗。
我站在容纳每一时刻的屋里--蝴蝶博物馆。
阳光依然强烈如初。
它那不耐烦的画笔正描绘着世界。[NextPage]
辙迹
凌晨两点:月光。火车在外面的
田野中停下。一个远远的镇子的点点星火
在地平线上冷冷地闪忽不定。
当一个人在梦中走得如此之深
当他再次返回屋子之际,
他绝不会想起他在那里。
或者当一个人在疾病中走得如此之深
以致他的日子都变成某些闪忽的火花,蜂群,
虚弱而寒冷于地平线上。
火车完全静止不动。
两点:强烈的月光,稀疏的星星。[NextPage]
完成一半的天堂
悲观中断其行程。
痛苦中断其行程。
秃鹰中断其飞翔。
热切的光芒涌流而出,
就连鬼魂也畅饮一番。
我们的绘画看见日光,
我们的冰期画室的红色之兽。
万物开始四处环顾,
我们数以百计在阳光中行走。
每个人都是通向一个适合
每个人的房间的半开之门。
无穷的地面在我们脚下。
水在树林间闪耀着。
湖泊是一个嵌入大地的窗户。
挽歌
我打开第一道门。
这是一个阳光照亮的大房间。
一辆沉重的小车在外面驶过
使瓷器颤抖。
我打开二号门。
朋友!你饮下一些黑暗
而变得明显可见。
三号门。一个狭窄的旅馆房间。
朝向一条小巷的景观。
一根灯柱在沥青上闪耀。
经历,它美丽的熔渣。[NextPage]
尾曲
我像一只抓钩在世界的地板上拖曳而过。
我无需抓住一切东西。
疲倦的愤怒,闪亮的屈从。
执行者收集石头,上帝在沙滩上写字。
静悄悄的房间。
家具在月光中看起来准备好猝然爆发。
我穿过一片空铠甲的森林
慢慢走进自己。[NextPage]
序曲
醒悟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飞翔的
姿势——稠密树根
那无数盏灯在地底下摇晃。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举着手臂,聆听
无形的抽水机的节奏。他
坠入夏天,坠入
夏天眩目的坑洞,坠入
在太阳火炉下抖颤的
湿绿脉管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间的直线,翅膀张开
急流上鱼鹰的栖歇
青铜时代的小号
不安的旋律
悬挂在深渊上空
晨光中,知觉把握住世界
像手抓住一块太阳般温暖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过死亡的旋涡
可有一片巨光在他头顶上铺展?[NextPage]
早晨与入口
海鸥,太阳船长,掌着自己的舵
它下面是海水
世界仍打着瞌睡,像水底
斑驳的石头
不能解说的日子。日子——
像阿兹特克族的文字!
音乐。我被绑在
它的挂毯上,高举
手臂——像民间艺术里的
形象[NextPage]
宫殿
我们走进去。惟一的大厅
空寂。地板光滑
像一座被弃置的溜冰场
门关着。空气灰暗
墙上的画。我们看见
无力拥挤着的图像:乌龟
秤砣,鱼,喑哑世界里
那些搏斗的形象
一尊雕塑被放在这片空虚里:
一匹马站在大厅的中央
我们被空虚抓住时
才注意到马的存在
比海螺的呼啸更弱的
城市的喧杂和话音
围绕这间空屋
叫嚣着在寻找权力
还有其它东西,黑暗物
它们在感官的五道
门槛前停下脚步 沙子流入静静的沙漏
是走动的时候。我们
走向那匹马。它很大
黑得像铁。帝王消失时
留下的权力化身
那匹马说:“我是惟一的
我甩掉了骑在我身上的空虚
这是我的棚。我在慢慢生长
我吞噬着这里的荒寂。”[NextPage]
半完成的天空
懦弱中断自己的行程
恐惧中断自己的行程
兀鹰中断自己的翱翔
急切的光迸溅而出
连鬼魂也品尝了一口
我们的画出现在白昼
我们冰川时期画室的红色的野兽
一切开始环视
我们成群结队地走入阳光
每个人都是半开着的门
通往一间共有的房屋
无垠的大地在我们的脚下
水在树林间闪烁
湖泊是对着地球的窗户[NextPage]
论历史
一
三月的一天我到湖边聆听
冰像天空一样蓝,在阳光下破裂
而阳光也在冰被下的麦克风里低语
喧响,膨胀。仿佛有人在远处掀动着床单
这就像历史:我们的现在。我们下沉,我们静听
二
大会像飞舞的岛屿逼近,相撞……
然后:一条抖颤的妥协的长桥
车辆将在那里行驶,在星星下
在被扔入空虚没有出生
米一样匿名的苍白的脸下
三
1926年歌德扮成纪德游历非洲,目睹了一切
死后才能看到的东西使真相大白
一幢大楼在阿尔及利亚新闻
播出时出现。大楼的窗子黑着
只有一扇例外:你看见德雷福斯
的面孔
四
激进和反动生活在不幸的婚姻里
互相改变,互相依赖
作为它们的孩子我们必须挣脱
每个问题都在用自己的语言叫喊
请像警犬那样在真理走过的地方摸索!
五
离房屋不远的树林里
一份充满奇闻的报纸已躺了几个月
它在风雨的昼夜里衰老
变成一棵植物,一只白菜头,和大地融成一体
如同一个记忆渐渐变成你自己[NextPage]
打开和关闭的屋子
有人专把世界当做手套来体验
他白天休息一阵,脱下手套,把它们放在书架上
手套突然变大,舒展身体
用黑暗填满整间房屋
漆黑的房屋在春风中站着
“大赦。”低语在草中走动:“大赦。”
一个小男孩在奔跑
捏着一根斜向天空的隐形的线
他狂野的未来之梦
像一只比郊区更大的风筝在飞
从高处能看见远方无边的蓝色针叶地毯
那里云影静静地站着
不,在飞[NextPage]
冬天的目光
我像一把梯子倾斜着,把脸
伸进樱桃树的第一层楼
我在被阳光敲响的色彩的钟里
我比四只喜鹊更快地消灭了殷红的果子
突然我被一阵远方的寒流击中
瞬息发黑
如树干上的斧痕坐着不动
一切已为时太晚。失去面目的我们开始慢跑
下去,进入古代的下水道
隧道。我们在那里漂游了几个月
一半是工作,一半是逃亡
短时的祈祷。一只盖子在我们头顶上打开
幽暗的光束洒落
我们抬头仰望:星空穿过阴沟的盖子[NextPage]
夜晚的书页
五月的夜晚,我借着
冰冷的月光登陆
花草灰暗
但芳息绿翠
我沿着色盲的夜
朝山坡上摸去
白色的石头
向月亮传递信号
一段宽五十八年
长几分钟的
时间
我的背后
远离铅色水域的地方
是另一个岸
和统治者
那些用未来
替代面孔的人像做孩子
像做孩子,一个巨大的羞辱
如麻袋套住脑袋
袋子的眼孔闪耀着阳光
你听见樱桃树的哼吟
但无济于事,那巨大的羞辱
裹住你的脑袋,胸部,膝盖
你的身体偶尔活动
但并不因春天而欢悦
闪光的帽子,就让它蒙住你面孔
并从里面向外张望
海湾处涟漪在无声地拥挤
绿叶让大地变暗[NextPage]
一九七二年十二月傍晚
我来到这里,无形的人,现在也许是
为了生活而被一种伟大记忆雇佣。
而我驱车驶过
那锁住的白色教堂——
一个木头圣人伫立在里面,
微笑着,无助,仿佛
他们摘走了他的眼镜。
他孤独。万物都是现在,现在,现在。
引力的法则在白天
把我们压向我们的工作,在夜里
压向我们的床。战争!
(编辑:符素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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