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老了
白鸟
译者:傅浩
亲爱的,但愿我们是浪尖上一双白鸟!
流星尚未陨逝,我们已厌倦了它的闪耀;
天边低悬,晨光里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一缕不死的忧伤。
露湿的百合、玫瑰梦里逸出一丝困倦;
呵,亲爱的,可别梦那流星的闪耀,
也别梦那蓝星的幽光在滴露中低徊:
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丹南湖滨,
在那里岁月会以遗忘我们,悲哀不再来临;
转瞬就会远离玫瑰、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当你老了
译者:罗池
当你年老头白,又昏昏欲眠,
炉边打盹的时候,请取下这书卷
慢慢来读,并回想你的双眼
也能目光温柔,却已窝影深陷。
多少人爱过你片刻的亮丽芳华,
爱过你的美貌,不论假意或真情,
但只有一个人爱你那追寻的心,
更爱那愁苦刻在你憔悴的脸颊。
然后你会俯身靠近通红的炉挡,
有点难过地抱怨;爱情已溜走,
它徘徊到了远远的高山之上,
在熙攘的星群里把面目隐藏。
当你老了
译者:袁可嘉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者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致他的心,叫它别害怕
译者:袁可嘉
静一静,静一静,颤栗的心;
且记住古时的智慧:
让巨风、大火和洪水
掩藏起那个人,他面对
刮过星群的狂风,
大火洪水而颤栗,因他
不属于孤寂、雄伟的一群。
他诉说十全的美
译者:袁可嘉
呵,白皙的眼睑,迷惘的眼,
为了用韵文塑出十全的美,
诗人们终生辛劳不停,
却别一个女人的注视而毁。
也被天空逍遥的部族所毁;
因此当露水撒下睡意,我的心
愿向你和自在的星星致敬,
直到上帝把时间烧尽。
箭
译者:袁可嘉
我想到你的美,而这支箭
由狂想构成,落在我骨髓间。
没哪个男人敢看她,没有人,
当她刚成长为一个女人
颀长人崇高,脸和胸膛
色泽柔和如苹果花一样。
这种美更善良,但我有道理
哀哭那昔日之美的谢去。
人随岁月长进
译者:沈睿
我因梦想而憔悴,
风雨吹打,一座溪流中的
大理石雕出的海神;
而整日里我都在看着
这位女士的美貌
仿佛我在一本书中找到的
一种画出的美,
我欣悦于眼睛的充实
或耳朵的聪敏,
欣悦于变得智慧,
因为人随着岁月长进;
但是,但是,
这是我的梦境,还是真实?
呵,真愿我们曾相遇
在我拥有燃烧的青春之时!
但我已在梦想中老去
风雨吹打,一座溪流中的
大理石雕出的海神。
火炉旁
译者:裘小龙
来吧,梦着帝国和帝王,
在火炉架上,把一颗颗栗子烘;
在我们身边,白色的道路无穷无尽,
在悲恸的星星下,在星星下悲恸。
低语吧:免得我们也悲从中来,
在我们身边,一群群影子潜行——
别去管它,如果越过那影子,
飞滚着“命运”的狂怒的轮。
一个个帝国兴起,一个个帝国衰落,
吵吵闹闹的民族,插满羽毛的战争,
在一小时的梦想中把它们衡量,
在火炉架上,把一颗颗栗子烘。
秘密的玫瑰
译者:裘小龙
遥远的、秘密的、不可侵犯的玫瑰呵,
你在我关键的时刻拥抱我吧;那儿,
这些在圣墓中或者在酒车中,
寻找你的人,在挫败的梦的骚动
和混乱之外生活着:深深地
在苍白的眼睑中,睡意慵懒而沉重,
人们称之为美。你巨大的叶子覆盖
古人的胡须,光荣的三圣人献来的
红宝石和金子,那个亲眼看到
钉穿了的手和接骨木十字架的皇帝
在德鲁德的幻想中站起,使火炬黯淡,
最后从疯狂中醒来,死去;还有他,他曾遇见
范德在燃烧的露水中走向远方,
走在风中从来吹不到的灰色海岸上,
他在一吻之下丢掉了爱玛和天下;
还有他,他曾把神祗从要塞里驱赶出来,
最后一百个早晨开花,姹紫嫣红,
他饱赏美景,又痛哭着埋他死去的人的坟;
那个骄傲的、做着梦的皇帝,把王冠
和悲伤抛开,把森林中那些酒渍斑斑的
流浪者中间的诗人和小丑叫来,
他曾卖了耕田、房屋和日用品,
多少年来,他在岸上和岛上找寻,
最后他终于找到了,又是哭又是笑,
一个光彩如此夺目的女娃,
午夜,人们用一绺头发把稻谷打——
一小绺偷来的头发。我也等待着
飓风般的热爱与痛恨的时刻。
什么时候,星星在天空中被吹得四散,
象铁匠店里冒出的火星,然后暗淡,
显然你的时刻已经到来,你的飙风猛刮
遥远的、最秘密的、无可侵犯的玫瑰花?
困难的迷惑
译者:俞洁莉
困难的迷惑
耗尽我心血
摧毁我心中
天生的满足与自然的喜悦。
有些事令我们的神马苦恼
仿佛它没有神圣的血,
也未在奥林匹斯山巅云中飞跃,
而在皮鞭,辛劳与汗水中颤抖。
犹如拉着一车碎石。我诅咒
白天与骗子蠢人的战斗,
诅咒剧院事务与人事纠纷,
我发誓黎明再次到来前,
要找到神马厩。拔去门闩。
亚当的诅咒
译者:范静哗
我们促膝相坐在夏日尽头,
那个女人,你的密友,她美丽温柔,
还有你我,在一起谈论诗歌。
我说:“一行诗也许要我们几个钟头,
若它读来不似瞬间的感发,
我们斟字酌句也只是白搭。
还不如将你的那对膝盖下跪,
去洗刷厨房地板,或像老朽的穷鬼
顶风冒雨做着各种零活苦工。
要想把声音组织得甜美成诵,
就得比这一切更加劳苦,不消说
银行家、校长和牧师之流的数落,
他们喋喋不休,视我们为闲人,
而烈士声称他们才是世界。”
然后,那个女人
以她温柔而年轻的嗓音喃喃低语,
多少人因听到这声音而内心痛楚
它是那么年轻、温软而低柔。
“有一件事我们女人都应看透,
虽然我们在学校从未听到——
要想漂亮我们就必须操劳。”
我说:“自从亚当堕落以来,肯定
不再有毋需操劳的优美事情。
曾经有些恋人,认为爱情应该
由许多高调的殷勤儒雅组成
于是他们会扮出饱学的神情唉声叹气,
从精美的古书中援引先例;
如今看来真是件无聊的行当。”
我们因提到爱情而默然相向,
坐看白昼燃尽最后一抹晚霞,
飘曳着蓝绿色暮霭的苍穹下
一轮月亮,仿佛一枚贝壳,
因时间之潮的冲洗而疲乏失色,
那潮水随星星涨落化着岁月时辰。
我有一种感想只愿你能耳闻:
你曾有娇颜艳容,我也曾尽力
以那老套的高雅方式爱你;
一切都曾那么幸福,而我们终究
倦怠疲惫犹如那轮空洞的月亮。
驶向拜占廷
译者:查良铮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常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廷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他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廷的贵族和夫人听。
摘自《当你老了》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