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我照单全收》 作者:老贺 出版社:中国青年出版社 2018年8月
我读老贺的诗,经常会有电影感,那些场景栩栩如生,但,只能在内心放映,大呼过瘾,绝无拍成影片的可能。穿厅堂,过午门/见一妇人路边叫卖空心白菜 张口欲问/却喊出了前世的疼痛。通过这种场景,我进入了一个别样世界。在那里,张口可以喊出前世的疼痛,岁月可以凋零成一棵枯树,厅堂、午门这些扑面而来的古风,时空轮回穿越及手捧心脏的超幻统觉,路边叫卖白菜的妇人毫无障碍的写实融入,隐藏于词语身后的汉语旋律节奏,组成了完整自洽的诗歌表达系统。这是无法拍成电影的场景,这是唯属诗歌世界可以营造的意境,而这一例场景的诗歌世界是老贺个人的,可以分享,无人能及。
自新文化运动开启的现代汉语,打碎古文建设了新的语言系统,以至于现代华人与古文之间需要翻译。现代汉语走到今天,历经了多次洗礼,也融入了许多西方的语言概念,使我们在不知不觉的日常用语和读物中建立起一套表达和思维系统,这里面充杂了很多阶级、革命、压迫、反抗等等这样的观念,冲淡了古典的优雅、柔软、缠绵、精致和高贵。
在语言文化的尖端,诗人应有建设语言的天然使命。一方面,他们应该捍卫中华文明辉煌的古典精华,另一方面,他们应该创造新材料,建设新的语言宫殿。从这个角度和意义上,当代诗歌影响最广泛的口语诗会显露出苍白无力的先天缺陷,它们表面推翻了诗歌的所谓意识形态意象,却全力以赴使用着现代汉语中日常用语的意象,这里缺少对现代汉语本身的反思。而诗人多多在晚期的创作中对现代汉语语言的破坏性和创造性努力,貌似堂·吉柯德,实则是我们最应该敬重的一位高贵的骑士。另一方面,就是老贺这种逆口语诗潮流而上的写作者,他们有的被称为新古典主义,有的被归为后浪漫主义或现代抒情。这些归纳都不过是理论批评者无聊的谈资而已,他们其实是一群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挖掘着曾经辉煌的文化精华,用以作为材料搭建自己的诗歌世界的诗人,他们同时也是重建现代汉语的参与者和建设者。比如他们中的老贺,就是用自己独特的意象处理,将时空穿越和形而上的语象镜头借鉴古风意境,完成了诗性的内心画面表达系统的建设,从诗歌语言上表现出了具有建设性和创造性的天赋。
而其对中华传统文化的迷恋,必然强烈影响着他的创作。
老贺对意象出神入化的驾驭,是其核心的天赋,而其营造出的既有古风古韵的审美又有当代元素的迷人意境,则得益于他轮回的时空观和古典文化的熏习。这使老贺在诗歌创作中只能创造一个单属于他的世界。
关于老贺诗歌的旋律节奏,也是许多人赞赏有加的一个侧面。早在2002年左右,老贺就参加了诗人黑大春的诗乐合成活动,黑大春提倡的“把诗歌带回到声音里去”和对诗歌音乐性的迷恋,从那时起,就在老贺心里种下了对诗歌音乐性理解的基因。十几年过去,当老贺拿起笔时,诗歌的音乐性早已在老贺的血液里自然流淌。
其实春天是一场梦
有一天,她梦见我
摇着一船落花的冤魂
驶进故园深处的
流水席
春天梦到了“我”,而后是一幅意象丛生的流动场景,凄美、怀旧、江湖,意味深长却没有确定性,意境深远却不知所指。恰恰是这种没有确定性的意味扩展了玩味的深度和长度。而意境,深远地流向了我们看不到的故园深处的流水席,这种开放的留白意境,给我们每个人留下了自己的体验时空。春天这个传统意象,在老贺的世界里是颠覆的,没有任何生机盎然或万物复苏,春天是一场梦,这场梦被老贺栩栩然戛然而止,剩下的梦让每个读诗的人自己续。他给我们的,是写意的留白,是余音萦绕的续梦。这里充满了古典美和现代性。
在我看来,老贺是全心全意活在他自己的那个凄美瑰丽、轮回虚无、江湖奇艳的世界里的,对于这个肉身所在的现实世界,他当然照单全收了!
(编辑:王怡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