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将至》:雪花飘过,世界并不为它停留

更新: 2018-11-06 18:47:00

  
《大雪将至》 作者: [奥]罗伯特·泽塔勒 译者: 刘秋叶 南海出版公司 青橙文化 2018-6


  《大雪将至》是一部典型的人物小说。它保持着完整的线性叙事结构,围绕着个人成长和命运跌宕而展开情节,围绕着一个可以让读者投入情感的主人公,并能引起共鸣情绪的清晰的情节展开。换而言之,并不像是“花样百出”的20世纪小说,它的笔致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写作方式,这没什么不好,有些人爱做弄潮儿,有些人愿意“落后”几步、凝视人心。


  奥地利作家罗伯特·泽塔勒以这部小说雄踞畅销榜,荣获2011年德国格林美尔斯豪森奖,并入围2016年的布克奖终选短名单。作品的魅力就在于它渗透骨髓的感染力。这是一曲小人物的挽歌,关于一个山地工人,安德里亚斯·艾格尔,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主要集中在20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作品洋溢着浅淡的忧伤,仿佛向晚时分,天色渐渐暗了,壁影上的夕晖,一线线地撤离,如此的心境,显得被动而无奈。


  小说的结构很简单,可以把它比作一个蛋,开头和结尾形成了包裹的壳,内里装着主人公的全部故事。开端发生于1933年2月的某个早上,艾格尔发现濒死的“羊角汉斯”,打算把他送下山,途中他们就“死了以后想被埋在哪块土地上”有一番对话,然后汉斯拼尽全力逃走了,他不愿意离开大山。尾声是艾格尔死后,作者的一段补叙。在去世前不到六个月的一个早上,艾格尔看见了“羊角汉斯”的遗体,人们把他从高寒的山陵地带挖了出来,汉斯面目依稀恍然如旧,而艾格尔感觉自己的一生就在恍惚间不见了。


  这不仅是单纯的首尾相应,我把它理解为闭合的命运之环,从头到了尾。冬天降临山谷,一朵雪花跟随另一朵雪花。它们飘啊飘,不管飘往何方,最终会坠落,与大地融为一体。


  文学评论家托马斯·福斯特曾经提醒读者,要注意小说里那些“身体伤残者”,因为作者肯定要在此做文章,要么埋下情节隐线,要么刻画人物心理。《大雪将至》两者兼而有之。艾格尔是个瘸子。瘸腿让他行动迟缓,思维比常人慢,他是时代的“落伍者”,只活在自己的世界,与外界很隔膜。他的一生几乎都在大山度过,唯一离开的时段是“二战”期间应征入伍和在俘虏营的日子,那只是须尽的义务,他并不明白那场战争的意义。瘸腿也让他小心翼翼,坚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为了弥补身体的缺陷,他必须发展生存的高超技能,从长工到伐木人到山地导游,他始终是最亲近这座大山、最懂这座大山的人。


  默然如山。这就是艾格尔的性格。他的瘸腿并非天生,而是在母亲死后,被收养他的恶亲戚虐打的。孩子不声不响的熬痛能力让人揪心,忍耐顺从是艾格尔的性格底色。无数次,他面临死亡;无数次,他继续生存。一天又一天,一个冬天,又一个冬天,来了,去了。


  为了突出人物,作者必须设置事件。作品的高潮是玛丽的死亡。遇到玛丽,爱上玛丽,与玛丽组成家庭,是艾格尔人生里很少的欢爱。一个普通的女仆,一位朴实的女性,与艾格尔恰巧合拍的爱人。他们的爱情平常如饮水,水到渠成。笨拙却温馨。但是,太短了。一场雪崩,摧毁了艾格尔的家园,卷走了玛丽的生命,也带走了艾格尔近乎全部的梦想。那是作品浓墨重彩、酣畅淋漓的书写。我们看着艾格尔如何努力从雪堆里拔出身体,如何徒手挖掘企图救出玛丽,我们看着他的希望像雪一样消融,无处追回。


  作品另一处打动我的情节是对艾格尔的工作伙伴古斯特尔失去右臂的描述。就在眨眼间,大树倒下迸裂的碎片就刚好割掉了他的手臂,掉落在地,仍然五指合拢,紧握着斧头。偶然与无常,谁能幸免?寒透彻骨。对普通人如他们,如我们,除了平静接受,还能怎样呢?暮年的艾格尔渐渐、渐渐地感到了他在新时代里的位置的失落,大山成了旅游胜地,玛丽做过工的老饭店变了样,外界喧哗的声音大量地涌了进来。小说的结构就像一条偶有迂回,但仍然缓慢流淌的小溪,就像我们的生活,世界并不为谁停留。


  雪落了,雪融了,春天还是寒峭,人生的绿意实在是太少了呀。而那么一点点曾经存在的痕迹,总也值得庆幸。


  (编辑:王怡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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