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曾发过誓,此生永远不再提“情人节”三个字。可是那日经过商业街时,一个女孩塞给我一张宣传页和一张名片。“请问您情人节订花吗?这是我们花店的电话。”“情人节?想想日子。的确是啊,还有几天又是情人节了。”本不想回忆的往事,就这样在女孩年轻温柔的笑里彻底崩溃瓦解。
一大早天空中就飘起大片的雪花,北风旋转着呼啸着,南宁的电话把还在暖暖被窝里的任筱惊醒。
“快—点、快—点、快—点……”
“怎么了?一大早的不是你撞鬼了吧?大周末的喊什么喊。”你说挺好的一哥们怎么总是改不了着急的性子呢,什么大不了的不能想好了再说,听着哥们南宁又急促带点结巴的声音任筱睡眼惺忪的、不紧不慢的调侃。
“杨环宇昨晚在当义工的路上被一酒驾司机碾死了。老班说赶紧去帮忙。”南宁急切地,又很懊恼地一口气说完。
“什么什么……?”任筱一咕噜从被窝里跳下床,他忽然觉得窗外的北风灌进了他的暖被窝里,钻进了他的脊梁骨子里,直接扎到了他的心里。一下子就让他尝到了刺骨寒冷的疼痛。
杨环宇和他们也算半个邻居,因为他们只隔一条小巷子,小学、初中又都在一个学校,私下里都有很好的交情,高中毕业后,虽然大家都各干各的了,可是联系没断。
环宇是个单亲家庭,听说她父亲因车祸救人在她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她母亲怕她受委屈一直拉着她单过,再也没嫁人。
从小学开始环宇就是他们班的帮扶对象,到了初中以后她家买煤、买粮、擦玻璃收拾卫生等一些沉活累活,都是老班组织他们这些半大小子去他家帮的忙,(老班是陆鲁的代名词,因为他一直当班长,不知道是谁给他起了这个绰号,随后大家喊顺嘴了,就省略了他的名字)。
不过,环宇学习很好,一直在班里是学习委员。她总是主动帮助那些成绩差的同学,业余时间为他们补课,其中就有贪玩调皮的任筱。到了初三毕业的那一年任筱不再贪玩了,成绩也突飞猛进居然还考了市重点高中,后来还上了人大汉语言文学系。可惜环宇因两分之差高考落了榜,去成衣厂就业了。老班去了文大念经济学,后来当了公务员。南宁初中毕业后就去了玻璃厂干了两年,全民经济大萧条后,失业下了海做了私企。任筱进了省外贸宣传部。都工作了,大家反而会隔三岔五的聚聚。
出人意料的是,南宁的生意后来越做越大,越做越好,聚餐买单几乎都是他这个企业家承包了。在他眼里,吃死工资的老班、任筱和环宇等老同学都是穷苦阶级。只是环宇利用休息日或者晚上下班后,经常去社会福利院做义工。大家看着本来就瘦弱的环宇都怕她吃不消,经常劝她不要那么累,多注意休息。她虽然不听,但是看她乐在其中,大家也都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对她和她妈妈大家暗地里又多加了一层关心,一三五二四六的轮流去她家扎一头,有事有活能干的就干,没事无活聊几句天就走人。在这种亲情友情逐日增加的日子里,对他们而言慢慢的也成了一种习惯。
在路上,老班边开车边说,他今早晨练完从环宇家门前经过,看到满楼下的人冲着环宇家二楼的窗户指指点点,他奇怪,过去了才知道。昨天警车来接走了环宇妈,说她女儿出了交通事故,当时环宇妈就瘫在了地上,还是邻居听见警车的鸣笛出来看才知道。邻居于姨和警察说环宇妈身体不好,就陪着她一起去了。今早三点于姨就打电话跟她老公说人没救过来,她要在那帮忙处理事,回不来给于叔做饭了,让他自己对付一下也去医院帮忙。
“有人说,车祸会遗传,难道是真的?”南宁瞅着车窗外,皱着眉头眼里闪动着泪光自言自语。
“这该死的酒鬼,怎么他没事,他怎么不一头撞死算了,干嘛糟践别人。”老班没有理会南宁,却自顾自的嘟囔着。
“老班竟然也会骂人?”任筱不由撇了一眼一向文质彬彬的老班,在心里想看来他真是气糊涂了。可是,他心里是哪一种呢?是气?还是疼?任筱最后确定是疼,针扎似得疼!疼得他紧紧攥着拳咬着唇也不能减分毫!
冰冷的太平间,一切都是死气沉沉的,还有一股刺鼻的、让人窒息的来苏水味……
所有的事处理完,已近黄昏了。雪早已停了,环宇家只有一个在国外的姑姑,告诉了她这一噩耗后,她也是悲痛欲绝,可叹年龄大了人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剩下的后事,就是老班通知了平时比较好的一些同学、朋友,以及环宇的同事和福利院的一些领导。追悼会定于环宇去世的第三天上午十点。
那日,没成想正赶上2月14日情人节,赶来送行的人没有一个因为过节而误了时辰。惋惜、悲痛弥漫在大家周围。送走环宇,老班带老同学们出去喝了一杯,大家都喝醉了。最后,不知道哪个女同学先哭出了声,害得一屋子的人再也绷不住了全哭得一塌糊涂。尤其是南宁,更是醉得不省人事。一直在梦呓般地反复念叨着,“她早跟了我,我怎么会让她吃这份苦。她早跟了我,怎么会受这份苦。早跟了我……”听着南宁的醉话,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南宁曾经跟环宇表达过爱慕之情。可是,谁也不知道,任筱心里阵阵的绞痛是为了什么。他心里似乎被什么堵了,说不出来的难受。他很想和南宁一样大醉一场,可是他没有勇气当着环宇说有足够的能力、信心照顾她和她妈妈以后的生活,让她们生活的更好。他以为再过两年,他再拼一拼有个更好的前程后,再跟环宇说,毕竟他们还年轻。可是,她为什么等不到呢?现在,他哪里还有资格、有勇气难过!他觉得南宁虽然有时着急了会说话不清楚,但是比他强多了,他就是个懦夫!
从那以后,任筱就暗下决心再也不过“2月14日情人节了!这个黑色的、让他的心绞痛过的节日。而且,每次触到都会绞痛的节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总是想尽一切缘由避免谈起关于“情人节”的任何话题。没成想,阴差阳错,今天竟然被一个花店的女孩勾起了一切过往。
雪,越下越大,任筱飞快的在女孩的订单上预订了一大束百合。看着女孩诧异的表情,他嘴角上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她哪里知道这是那个在天堂里的女孩最喜欢的花。
北风一直在呼啸,任筱的眼里涌上了一股热泉。他怕被花店的女孩看见,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颀长落寞的背影……